如果是平时,肯定是外公怕死人吓到我不让我去,而姥爹轻描淡写说没事。“不就是死人嘛。”姥爹肯定会这么说。
这次姥爹不让我去,应该是因为小米的事情让他的担心还没有消除。更何况我们那边确实有小孩子不能看尸体的说法。
可是不让我跟着去的话,我就得一个人在家里睡了,没人照看。
于是,外公说:“那就叫他的哑巴外公来陪他吧。”村里不是只有哑巴外公能照看孩子,但是别人都是一家一当,不一定能全心照顾我。哑巴外公一直没有婚娶,光杆一个,又向来非常喜欢我,所以是最合适的人选。
外公他们在讨论叫谁来照看我的时候,我已经在隔壁房间躺下准备睡觉了。我很不愿意让哑巴外公来这里陪我,可是我更怕一个人在家里呆一整夜,只好一言不发。
后来他们要走了,叫了哑巴外公到我床边,说些“你要听话”之类的话。
我用被子蒙着头,假装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听他“阿巴阿巴阿巴”地说个没完。
不知道是姥爹还是外公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我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一双手伸到了我的背后,将我从床边移到了靠墙的里面。然后外公和姥爹他们都走了。我听到了他们从门口远去的脚步声。
门栓哐当响了一声,哑巴外公关上了门。窸窸的脚步声到了我的床边,被子被掀起,然后放下。我知道哑巴外公已经睡在我刚刚挪开的位置了。
我浑身绷得很紧,大气不敢喘,越不敢喘气就越想喘,眼睛也不敢睁开一下,越不敢睁开就越眼皮突突地要跳起来。
那时候的房子是泥砖房,只有埋入泥土中的地基砖才是烧制的青火砖。泥砖与泥砖之间衔接不紧密,有的地方被土蜂蛀了窟窿,隔音效果很差。在有窗户的那畔泥墙外有一只土蝈蝈,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叫唤。我曾在那畔墙外五米范围内找了好多次,见到小洞就挖,可是没有找到它的藏身之处。
在哑巴外公陪我的那天晚上,它尤其叫得欢,比往常的夜晚叫得响亮清脆多了,有点趁势欺人的味道。
在土蝈蝈的叫声中,我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的哑巴外公不见了,姥爹和外公已经回来了。想起昨晚,就如做了一个梦一样,仿佛姥爹他们昨晚没有出去,哑巴外公没有来过。
墙外的土蝈蝈已不叫唤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叫唤过一样。
姥爹走到我的床边,笑呵呵地看着我,问道:“昨晚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