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袅袅关于夜环空的印象，全是听他人嘴里说来的。

修仙修仙，常人最最普遍的目标，都是希望修得长生、百病不侵。但近神时代已经快要是遥远的传说，如今修仙的人，除了懂得些奇门异术，能治妖魔鬼怪，在寿命上，与普通人并无相同。

太虚宗门创派几千年，也只出过两个奇才。

一个是昔日掌门夜涟，直接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另一个便是夜环空。

每当众人要表述这位师祖的修为如何如何厉害之时，都会这样介绍：他虽没有升仙，但却已活了200年了。200年，还是少年风华的面貌。

当年夜环空在极昼那天闭关，却死在了自家宫中的闭室内。他死后，众人纷纷舒了口气，高谈论阔——

“师祖竟扬言要杀了我们，他还是夜家的人吗？”

“听说师祖养了一群妖魔鬼怪的军队，他可能又走火入魔了。”

“死了好，死了好！”

“他已经血洗了好几座城，搞得生灵涂炭，现下死了，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太虚宗门作为一个庞大的门派，早已纳入吸收许多外姓人士。除了掌门一系仍由当初创立门派的夜氏家族担任，其他各宫，皆是不同的家族把持。

除了流月宫，由夜氏那位最最出众、却也最最危险的师祖坐守。但他虽不是掌门，却仍是夜家血脉，肆无忌惮地打算清绝祖宗们世世代代传承光耀下来的太虚宗门，使得众人愈发坚定地觉得：这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此刻夜环空脸上带着老友重逢的笑容，抓起盘子里的一颗圣女果，砸向了前方吓得僵硬的公羊寅：“发什么愣，见到我不开心吗。”

“师、师祖……”公羊寅又呆了半晌，忽然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行礼道，“师祖归来，寅欣喜万分，特此参见。”

“参见师祖！”

“参见师祖。”

“参见师祖……”

其他宫主也纷纷跟着公羊寅参拜了下去。祁源夜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僵了僵，一甩前衣，也跪拜在地。

施袅袅跟着跪拜，心里咕咚咕咚打鼓，这个人竟然是……师祖？

殿堂内的纸人已经安静了下来，退在旁侧，眼中的瞳仁却未恢复回来，依然顶着一双白眼、两坨殷红，嘴角上扬起一个夸张的微笑弧度，将他们包围在内。殿厅很大，且高，此刻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跪拜在地，大气不敢出，便显得整个大殿空空荡荡，晃悠着寂静又诡秘的空气。

夜环空道：“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们开心。”

“开心开心。”众人脸上忙扯了一个做作的假笑，哄他，“师祖能回来，我们实在太惊喜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喜笑颜开，营造出一派喜庆祥和的氛围——

“上次惊闻师祖的噩耗，我真是！我真是痛不欲生啊，头几个晚上，夜夜梦见师祖。”

“是啊是啊，师祖回来了就好。”

“我们太虚宗门有师祖这号人物，真是莫大的尊荣。”

“我以前就祈愿，希望师祖有朝一日能回来，没想到，诶嘿，梦想成真了。”

“不过师祖，怎、怎么回来了呢……？”

最后一句话语气有些弱弱的，出自施袅袅的口中。

夜环空望向了施袅袅。他慵懒地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一只脚抬起，踩在了案几之上，朝施袅袅招了招手，笑道：“好奇吗。”

施袅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奇，只是纯粹关心师祖大人。”

夜环空道：“过来。”

施袅袅有些紧张，没敢动。

祁源夜怕夜环空心情不快，忙道：“袅袅，师祖既然喊你，你便过去。”

施袅袅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夜环空那儿挪。

她在心里懊恼得要命，早知道公羊浦是师祖，之前练瑜伽遇到他时，态度应该好点的。

施袅袅如履薄冰地走到夜环空面前，师祖大人嘴角微勾，又冲她勾了勾手指。她于是俯下身去，将脸凑到坐着的夜环空跟前，一副狗腿子洗耳恭听的样子。

夜环空伸出食指在她额前一点，施袅袅瞬间昏迷了过去。

祁源夜跪在下头，看得眉头一紧，师祖这是干什么？他知道师祖属月，拥有梦境的能力，能窥探他人的梦，也能制造他人的梦。他此时这样做，明显是让施袅袅进入到他营造的梦境里去了，但他回来的原因，还需要靠梦来解释？

施袅袅趴伏在案上，均匀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她来到了一处园子里。

施袅袅瞅了瞅，这不是……这不是她第一天穿越过来时失火的那个园子嘛！她在这儿做什么呢，施袅袅百思不得其解，浑然不知自己在梦中，只觉得心下茫然。

她在园子里踱来踱去，忽然瞥见另一个施袅袅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