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明天就是祖母的冥寿,按照之前的安排,林芷儿第二天早上为祖母上过香后,便回山庄,与祖父一起到林家墓园给祖母扫墓。 晚上,刮起了大风,山上的树木被风吹得瑟瑟作响,那嗷嗷的北风从窗前略过,声音竟有些像人在呜咽哭泣。 半夜里,林芷儿被风声弄醒,不知怎的,竟有些觉得心惊肉跳,她唤值夜的冬雨给她倒杯茶来。 冬雨撩开帐帘,端过水来,林芷儿忽然指着窗户问道:“这是怎么了?” 冬雨回头就见窗纸上有红光闪动,她也吓了一跳:“奴婢也不知道!” 林芷儿披衣下床,让冬雨把屋里的灯都点起来,这时外间的春晓、夏荷两人听到动静,也都进来了。 林芷儿手执烛台,站在窗前,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窗,大风呼的一下刮了进来,吹灭了她手中的蜡烛。 三个丫鬟吓得是惊叫连连,林芷儿迎着风向外望去,就见远处的天空一片红彤彤。 林芷儿心中一惊。“给我穿好衣服,我要出去看看!”林芷儿回头吩咐。 “小姐?您…您!”三个丫鬟有些着急害怕的看着自己小姐,这么大晚上的,吓死人了! “快点!”林芷儿沉了脸,语气严厉。 三个丫鬟是一哆嗦,这段日子,大小姐一直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竟让她们有点忘记原来小姐阴晴不定的性子了。 此刻小姐沉着脸的样子,竟有几分老爷威严的模样。 三个丫鬟忙上前,稳住手给林芷儿更了衣。 林芷儿手里拿着一个小的琉璃灯,率先出了屋。 一出屋,风扑面而来,林芷儿身子竟被吹得一踉跄,手里的琉璃灯也被吹歪了,里面的蜡烛也灭了。 幸亏是十四,天上是一轮圆圆的明月,月光如水,外面倒是不黑。 林芷出了院子,沿着小径,一路去了庵中的钟楼,站在钟楼上,向东南方向眺望,就见火光冲天,黑沉沉的夜空都被燃成了火烧云一般。 林芷儿颤抖着手指向那里:“春晓,那…那可是林家山庄?” “小姐,应该、应该是!”春晓的话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什么应该是,去,快去找二管家和武叔,让他们派人赶快去看!” 林芷儿的尖利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 “好好,奴婢马上就去!”春晓连滚带爬的跑下钟楼。 “小姐,上面风大,您,您还是回屋等着吧!”夏叶鼓起勇气劝道。 林芷儿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手紧紧的握着栏杆,直直的站在那里。 狂风卷起她披散的长发和斗篷,她的脸有些透明的白,如水晶一般,竟有些不像凡间之人。 夏叶给冬雨使了个眼色,冬雨下了钟楼,一会儿崔嬷嬷拿着一件厚披风急匆匆的走了上来:“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崔嬷嬷忙把披风给林芷儿披上:“小姐,快回屋吧,您这要是吹病了,老爷该心疼了!” 林芷儿没有说话,仍然痴痴的望着东南的方向。 崔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陪着林芷儿站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春晓跑了上来:“小姐,二管家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派人下山去看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只这么会儿时间,林芷儿的声音就变得沙哑了。 “小姐,已经是丑时!”冬雨忙回答。 那就是半夜一点多,派出去的人来回得两个时辰,得到五点多钟她才能知道确切的消息,林芷儿心急如焚,握着栏杆的手不禁又紧了紧。 钟楼上没有任何的遮挡,只站了一会儿,崔嬷嬷等人就觉得已经被大风吹得透心凉了。 又过了长长的一盏茶的时间,林芷儿看着远处的火光渐渐的暗了下去,最终变成了点点火星。 “下去吧!”林芷儿此刻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变得又冷又僵。 春晓几个听了林芷儿的话,如蒙大赦,忙扶着她和崔嬷嬷回了屋。 到了房间,崔嬷嬷就吩咐赶快熬姜汤,上热茶,热水,林芷儿身上披着棉被,喝了几口热茶,觉得身上的凉气散了些:“嬷嬷,你不用张罗了,你赶快去休息吧!” 崔嬷嬷的岁数大些,身体当然比不过春晓这些年轻女孩。 “我没事,小姐您洗洗脸、泡泡脚睡吧!”庄子着火了,崔嬷嬷心里也是着急,哪能睡得着。 林芷儿摇了摇头:“春晓,把东西都准备好,天亮我们就回山庄。” 因为原定就是明天要离开,所以大多数东西今天都已经打包,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夏叶和秋云分别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一盆给林芷儿泡脚,一盆夏叶拿了手巾绞了热水给林芷儿擦了脸,等到擦手时,林芷儿张开紧握的左手,才发现手掌心被钟楼栏杆上的木刺都给扎破了,是血迹斑斑。 这给崔嬷嬷心疼的,又是一阵忙乱,拿了药酒,小镊子,棉花、纱布,给林芷儿用针挑扎到肉里的木刺,用镊子夹着棉花蘸了药酒上了药,又拿纱布将手绑好。 其实林芷儿是想连夜走的,但考虑到风大下山路不好走,怕再出什么事,才忍到天明。 不过这么一忙活,一个时辰也就过去了,窗户纸也渐渐的变白了。 林芷儿再也坐不住了,二管家派去回山庄打探的人还没有回来,林芷儿直接派春晓通知二管家和武叔她现在就要回山庄。 一刻钟后,二管家传回来话,车马已经备好,就等小姐出发了。 庵中的住持也已经知道林家山庄着火的事情,忙吩咐女尼打开庵门,亲自送了林芷儿出了大门:“阿弥陀佛,林施主,庵中今日会为山庄的人念经求佛主保佑的。” “多谢主持!”林芷儿双手合十回了礼。 一路下了山,林芷儿是归心似箭,催着车夫赶马快行。不到一个时辰,天光刚刚大亮,马车便到了山庄门口。 林芷儿撩开车帘,站在车辕上,向下看去,在围过来的人群中,她没有见到她想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她只看见那些庄子里人通红的眼睛。 林芷儿没有去扶春晓伸过来的手,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双手拽住裙角拼命的向祖父的院子跑去。 春晓几个被林芷儿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小姐飞快的向内院跑,忙也跟了上去。 林芷儿咬着唇,用力的向前跑着,今日她头上只松散的挽了个垂髫髻,此时那插在发髻上的桃花粉玉簪随着她的跑动,慢慢的沿着她柔顺的头发从发顶滑到了发梢,坠落到地上,断成了两截。 她的黑色长发就此缓缓的披散下来,迎着风,飞舞着。 林芷儿一口气跑了祖父的院子前,像近乡情怯般她放缓了脚步,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身子,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大敞的院门,只是她的脚刚刚跨进门里,就觉得再也动弹不得了。 林芷儿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那熟悉的屋子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空气中是木头烧焦的气味。 她茫然四顾,祖父呢?她祖父在哪里?林芷儿嘴里呢喃的叫着祖父,身上没有了一点力气,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一名林启安的护卫走上前,施礼道:“大小姐!”说着便泪如泉涌。 林芷儿恍若未闻,嘴里仍轻轻的一遍一遍唤着祖父。 这时她看见另外四名护卫从那残垣中走了出来,他们手中抬着一口金丝檀香木的棺椁。 林芷儿看着那棺椁,便想起有一日她和祖父在上课时谈论到大周的民俗风情时,祖父曾笑说:大周人最好是生在扬州,死在柳州。 她那时才知道在庄子最西北角的一个小院里,放着祖父专门从柳州运来的上好的檀香木制成的寿棺。 虽然她也知道古代在家中放置寿材反而是表示添寿、增福的意思,但她仍搂了祖父的脖子笑着说祖父一定用不上,他会长命百岁的…… 可是今天,这棺椁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赫然的出现在她面前。 林芷儿看着那棺椁慢慢的抬到了她的眼前,四个护卫呜咽着叫了声:“大小姐!” 林芷儿忽然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手抵住棺材,冷着脸吩咐道:“放下,你们给我放下!” 那四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棺椁。 ……她不相信祖父会这样的离开他,她不相信祖父会孤零零的躺在那棺材里,林芷儿扑上去,咬着牙关,双手用力的去推棺盖。 四个护卫惊叫一声:“大小姐,您……”可是他们并不敢上来拦阻林芷儿。 眼看那棺盖要被她推开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上面,耳边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不要看!” 林芷儿像未听见一般,仍然使劲的去推棺盖,可这一回棺盖再也推不动了。 林芷儿看着放在棺盖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突然疯了一般,两只手去拽那只手,但是怎么拽,那只手就像长在棺盖上,拽也拽不下来。 林芷儿急了,用手指抠,用指甲挠,那只手就像不怕疼一般,纹丝不动。 林芷儿就要抬头去挠这个讨厌人的脸,就听“咔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然后是“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 林芷儿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晴天霹雳、空中惊雷,她就觉得那雷电像打在了她头顶一般。 她耳边响起了书中那些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男人们占有她时变态的狂笑声,眼前闪过的是书中形容林芷儿的一句句话:她跪着可怜的哀求着、她哭得泪如雨下、她被揉搓得全身青紫,她赤、裸着身子被锁在床上,她被玩弄就像一个破烂的人偶…… 祖父不在了,难道她真的就要走上与原主一样的命运了吗? 不……不!!林芷儿用手捂住头,尖叫着,她不要,不要…… 忽然她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她倒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