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门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风云散去,雷声隐没。
一如往常平静。
三劫残命是天生带有的一种体质,顾名思义这人会在二十年内经历三劫,撑过去自然一帆风顺,撑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称之为残命。
这种体质的人天赋异禀,是绝佳的修炼体质,但矛盾的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便无法破劫,
无法破劫便无法修行。
这是走进死胡同的事。
自唐书记载,自古以来拥有三劫残命的无一人破劫成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类似于李休这般连破双劫,已然是亘古难寻的壮举。
朝月亭位处王府偏西的一处湖中,亭子与岸边行道间只有一道木桥相连,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战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铺十里红妆相迎,百官俯首等候。
便是书院的陈先生也现身城门。
这是天大的礼遇,因为李来之的功劳很大,李安之的苦劳很大,而且众所周知他这一次归京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一人一仆一马,滚风雪携大势归来。
这一日无人会撄其锋。
因为李休身份特殊,因为没人知道他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正因如此,那在城门前出口询问的书院女子才会被百官众人看作是蠢货,是在自作聪明。
那样的话你可以明日问,可以后日问,但绝不能再今日问。
李安之长红黑甲是一种态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设家宴同样是一种态度。
亭内的打扮极其奢侈华丽,在外人看来这是王府的底蕴和实力。
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与重视。
但老乔的脸却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是家宴,布局格调应该以温馨舒适为主,眼下是迎客的装饰,这是陈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时成了客人?
亭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随便一道菜的价格拿出去都足够长安百姓一年的花销。
这里没有下人侍奉,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样,嘴唇鲜红,眉毛笔直,坐在主位,一身一品夫人的装束便是在无色的水面照映下都是显得那样的雍容华贵。
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齐柳。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二八年纪,是李安之唯一的一个女儿,李杏儿。
二人虽然只差了三岁,但李休却并未见过她。
老乔在亭子外面站下,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水下的近千尾鲤鱼,面无表情。
“李休见过王妃。”
迈步进去,李休冲着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李杏儿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儿回了一礼,按辈分李休是她兄长,自然不需要特别对她如何。
对于李休的存在她自小到大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亲眼见到,万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轻轻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
“休儿不要客气,称我叔母便可。”
齐柳鲜红的嘴唇张开,语气平淡,其中带着些许的关切,恰到好处。
但太过刻意,虽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赋毋庸置疑,在听雪楼的十四年他学会了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说一句通读天下也不为过。
但李休还是点了点头,称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几日收到你的书信,怕是就连你回到长安我们都不知道。”
王妃没有吃饭,而是对着他说道。
“侄儿看了十四年的雪景,虽然没甚意思,但那样很美。”
李休道。
“想来确实很美。”
王妃看着他的脸,苍白还要胜雪一筹,很认真地说道。
李休伸手将面前的蓝虾剥壳拆开,送进了嘴里。
味道很香,像是太白楼的鱼腩烧。
只听齐柳继续道:“我打算送你去军中,你的体质太弱,十四年来未曾修行,可惜了天赋,你该去军中打磨打磨。”
她的声音变得很是威严,听上去似乎不可抗拒,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
李休没有在意,他低着头,轻轻吸着手指上残存的味道,然后摇了摇头。
二夫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本身便是游野境界的强者,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因为她皱了皱眉,朝月亭的温度再度下降了不少。
地上有冰霜凝结,点点的朝着李休蔓延。
李杏儿瞳孔缩成一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乔仍旧低头打量着水中的鲤鱼,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渐渐冷了起来,他侧了侧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漫天寒意退散,无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中千余尾鲤鱼渐渐浮上水面,泛白的肚皮翻仰着。
一湖的鲤鱼死了个干干净净。
李杏儿看着湖面漂浮的锦鲤眼眶通红,起身跑出了朝月亭。
二夫人齐柳看着额前银珠掉落,摔在桌面上,碎成数瓣,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