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塔寺回来以后,徐清秋就托了相熟的人去江西将母亲接来,又觉得如此住处不免逼仄,恐怕委屈了娘亲和孟慎,恰好隔壁住着一个通判,新近高升,盘算置一处大点的院落,徐清秋知道以后干脆将隔壁买了下来,将中间的土墙推倒,计划另盖一处新房。
新房子开始动工,免不了尘土弥漫,又兼徐清秋偶尔空闲时还会亲自搭一把手,是以原本风光霁月的徐郎中现如今终日灰头土脸。有一回漏夜埋头处理公事,再抬起头时,已是烛泪斑斑,晨曦照窗台,只得胡乱用过两口早饭又匆匆赶到衙门去。到了以后,同仁笑着将他背后的袍角提过来,揶揄他昨夜是不是失脚掉进了哪个土坑里?徐清秋只是笑笑,将袍角上的泥土拍打干净。
同仁翻了翻他带来的公文,又道:“看着成果,想必是又熬了一夜罢?何苦呢?你独来独往,也不见得巴结哪个大人,只知道闷头做事,是升不了官的。”
徐清秋笑道:“我不是为了升官。”
同仁轻嗤,显然是不信。
徐清秋也不同他论短长,自顾将双手伸过头顶,舒舒服服地抻了抻酸痛的脊背。
之后,他眼望着皇城的方向,在那上方,一轮朝阳高悬,正慢慢吐露光芒。
孟将军传回征伐大魏首站告捷,已经收复一座城池的捷报,想来班师之日不远。
徐清秋为此更加忙碌,不但要处理公务,还要暗中布置四处联络。想了想,又郑重修书一封,寄去福建省。他的老师郑伯钦当初被斩菜市口,株连全家,幸而还有一个三子芳官逃过一劫,躲去师兄钟跃南任职的福建省。如今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该教他们回来亲眼目睹。
也因此,徐清秋和孟慎见面的时候并不多,但只要一起静静地坐上片刻,就好似清泉洗濯泥足,周身疲惫顿时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孟慎也整日忙碌,她如今每日在院子里走上一个半时辰,之后就乘马车往多宝阁去。
小窕三人资质不同,但好在都肯费心下苦工,勤能补拙,不用多久就能够对铺子里的每一样首饰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了。厉掌柜自此很少回来铺子,专心设计,只是难免有时苦恼搬回家里以后,不便再同孟悦相见。辗转反侧几日,厉掌柜又跑回多宝阁向孟慎取经,回家后大胆地请了一个媒人上孟府提亲。
孟二夫人李氏万万想不到自己女婿的备选名单里竟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厉掌柜,惊得瞠目结舌。又不免顾忌厉掌柜原来成天在女人的裙边打转,恐怕他早就练得油嘴滑舌,不是个良配,因此当场就拒绝了。
孟悦知道以后心焦得不得了,暗中央求了孟宣孟慎等人。于是几个小辈轮番上阵,在李氏耳边细数厉掌柜的长处。
孟宣道:“当初若不是厉掌柜舍身相救,如今八妹怕是不能囫囵个站在这里了。”
孟慎道:“厉掌柜因为八姐,连多宝阁的铺子都让于我了。”
孟慎想了想,又道:“四哥之前同我说,我们家的小娘子要嫁就嫁愿意捧着你当祖宗的人,四哥还说了,他看厉掌柜就很乐得给八姐当孙子。”
饶是李氏一向偏爱孟慎,听到这话也不禁一指头推了推她额头,笑骂道:“说的什么浑话?”
孟慎笑嘻嘻,“四哥说的!”
孟宣:“……”不,我没有。他斜了站在门口的敬亭一眼。
李氏招架不住侄子侄女们的车轮战,和女儿终日眼巴巴望来的目光,口风终于松动,在厉掌柜第二次请媒人上门前应承了亲事。
厉掌柜大喜过望,当即带来庚帖交换,又送来聘礼,最后商议定婚期,就在来年正月。
孟悦的亲事定下以后,一直稳稳当当不动如山的程氏也终于为女儿的亲事发愁了,夜间同丈夫嘀咕,“徐郎中起初议亲的时候来得多勤?怎么近日来连个影子也捕不着?怕不是看慎儿久了,生厌了罢?”
孟三老爷是知道徐清秋每日忙碌什么的,虽然不高兴他要拐走自家爱女,但对他的才能还是不能不认可的。轻嗤一声,他安抚妻子道:“放心罢!你这女婿没跑了。这一两月正忙着家里盖新房子呢,就他原本那两间破屋,慎儿往里踏一步都算屈就了。”
程氏于是放心了。
等到十一月,徐清秋的母亲走水路终于抵达京城,等收拢过,立刻就带着儿子来孟家商议亲事,两厢一合计,干脆和孟悦的婚期定在同一天。
于是孟慎渐渐不大往铺子里去了,好在原锦已经被调教出来,她可以安心在家里纳鞋底,绣嫁衣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