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有林晓晓那么混蛋,他干涸的眼床本应该流不出泪,却依然老泪纵横,他激动地握着林晓晓的手,说了一大串。因为没有牙床,老人说的话都变了调,林晓晓竖耳聆听,依然不得甚解。
所幸一旁搀扶的另一个晚辈道:“小妹,这位是你的高祖,也是咱们爷爷的爷爷,那年你走丢了,所有人都伤心不已,高祖父更是,高祖父说,没想到还能在活着的时候见着你,他老人家高兴!”
紧接着,更多的长辈围拢过来,在七嘴八舌中,林晓晓听明白了:汤惠远这辈兄弟四人、父辈三人、祖父辈两人、曾祖乃至高祖,清一色都是男丁,一直到汤子兴这辈,才生出个女孩来,说起来,那叫汐儿的姑娘,还是六代人中的头一个女娃。
即便自古重男轻女,也扛不住物以稀为贵的黄金定律,也是因为这个,汤家对这个小女儿格外看中,以至于一听说她回来了,在盛京的汤家人,几乎都赶到了场,为的就是看看她。
林晓晓一觉醒来,突然就多了俩大伯以及一门厅的堂哥,整个脑袋越发一团浆糊。
她糊里糊涂就被人摁在了一张桌子旁,和一大圈人吃起了团圆饭。
林晓晓嘴上尴尬地笑着,内心是把司北辰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在心里鞭尸了一遍。
好不容易这顿饭吃饭了,林晓晓正酝酿着无论如何都要走人,却又发生了一件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李福海带着几个跟班进汤家门的时候,汤家人还在门厅就着尚有余温的饭菜回顾汤子言——就是汐儿穿尿不湿时代的轶事。
他是带着圣旨来的。
汤家人都还沉浸在找回自家千金的喜悦中,听到有圣旨,汤惠远率先出来,他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目光期待,问李福海:“李公公,今日早朝皇上也未曾说什么,怎么突然就下圣旨了?”
李福海端着笑,“汤大人不必紧张,是好事。”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朝林晓晓的方向带。
汤家认女儿,皇帝是亲自鉴证的,如今李福海又说有好事,连着林晓晓在内,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在她郡主的身份之上,再加封,或者是赏赐点什么。
可谁也没有料到……
李福海站直了身板,打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充满仪式感地开始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吏部尚书汤惠远之女,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甚悦,今太子正适婚娶时,值汝女待字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配太子良娣,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李福海念完,原本喜上眉梢的汤家人,顿时脸色都难看起来。
李福海:“汤大人,汤小姐,还不快领旨谢恩。”
汤惠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回去,脸顷刻间如同霜打得茄子,他跪在青石板上,几次欲言又止,却都只是颤动的唇,无语。
然而,汤惠远谢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旁的林晓晓却开口了,“秋寒露重,劳烦李公公特地跑一趟,不过这个旨,我不能接,还请皇上和公公恕罪。”
林晓晓此言一出,汤家人脸色又是一变,汤子兴一把拉住她,“小妹,你疯了吗!这是圣旨,不可妄言!”
林晓晓却不屑一顾,她起身,看着李福海,淡淡一笑,“知道,大不了就是杀头掉脑袋,又不是第一次被皇上这么要挟了,一回生二回熟。”
李福海也没料到林晓晓胆大包天居然当场抗旨不遵,他笑眯眯看着林晓晓,一时没有开口。
汤子兴:“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咱们再商量着,如今你先把这圣旨接了!李公公,家中小妹素来顽劣,不懂事得很,还请公公恕罪!小妹!还不快跪下接旨!”
林晓晓却依然站着,一声不吭。
一旁一位汤家长辈,突然出声道:“我孙女说得对,这道圣旨,咱们不接!李公公,汤家几代人就这么一个女娃,年幼便走失,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来,皇上却又要将人要走?今日老臣不妨陪公公走一趟,去宫中见一见皇上。”
李福海:“汤老国公的心情洒家自然理解,可圣上既然下了旨,自然也不是轻易会收回的。洒家倒是觉得,诸位不必心急,皇上虽下旨给汤小姐配婚,但婚期却未定,想来汤小姐还是能在府上住些时日,即便今后真的嫁入了宫,那也不是不能回娘家,自然有相见的时候。”
那位长辈冷哼一声,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意思,“我汤家数代为官,也算是名门,怎么?我们家的女娃娃就只配入宫去给太子做个妾室?”
一旁一位女性忙道:“你可少说两句罢!”
那长辈却不依不饶,“我说错了吗?老夫一把老骨头,也不怕死。我就要说!李公公,咱们汤家的女儿也不是不能入宫,可皇上这是何用意?他若真的有心娶我们汤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又为何只让咱们做个良娣?怎么,我们汤家的女儿就不配做太子妃吗!”
这一句话,也是说出了在场诸多汤家人的心声。
虽然三妻四妾在这个时空司空见惯,可在这个身份等级森严的时空,妾室和妻子,却完全是两个概念,即便在宫中,皇后和妃,前者是皇帝的结发妻子,生前可与皇帝平起平坐,死后也是要一同下葬的,至于妃,哪怕是皇皇皇贵妃,她依然只是个奴才、一个侍女,永远得被皇后约束管教。
汤惠远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吏部尚书,官职绝不算小,家世也显赫,自家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当小妾,一众汤家人如何能接受?
李福海:“诸位,其实今日皇上是下了两道圣旨,洒家这是才从户部尚书魏大人家来。”
汤惠远:“李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李福海叹了口气,道:“不瞒汤大人,皇上已经将魏大人的小女魏想容小姐,配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