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一走出花坛,早有那些眼尖的公子们瞧见。起初只道是瞧热闹的胡商,等看清了拄拐杖的嬴岳时,顿时反应过来,全都惊惧惶恐,连给赢疾打眼色。
赢疾背对着大门,正自盯着议事厅,见一群人挤眉弄眼的,顿时就切齿喝道:“今天不抽你们一顿,你们是不会老实了!”
那群人眼见嬴政都走到了墙根、快要进门了,急忙颤声提示道:“王叔,贵人来了,贵人来了。”
赢疾勃然大怒,吼道:“今天就算是大王亲至,你们也要给我规规矩矩的坐着。不到天黑,谁也别想走!”
他话音刚落,背后嬴政哈哈大笑道:“王叔,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一旁嬴岳双目放光,手中拐杖敲的地面邦邦响,心中连连叫道:好,说得好!疾儿,你不愧是我的种!有这句话担保,以后便可稳居朝堂、再无凶险!
赢疾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见嬴政笑眯眯的看着他,先是一愣,随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闷声道:“赢疾失言,大王……”
嬴政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王叔字字在理,何罪之有?”
赢疾惊疑不定、不知所措,抬头看向了嬴岳。
嬴岳笑道:“典属国的事,大王与我等全都看在眼里。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如此浮躁,以后做事可得沉住气。”
他说话间虽尽是责备,可语气轻快、目光柔和,对于赢疾今日的表现,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嬴政走到厅内,随意转了转,见众人桌案上全都放着笔墨、竹简,可见刚才确实是在批阅公文、揣摩政事,心里大为高兴。安抚赞扬一番后,便命赵高去百岁楼里安排酒食,把那些从宫里带来的美酒佳肴全都搬出来,好好犒劳众人一番。
等到午后用了酒饭,与众官返回咸阳宫时,嬴政一路上笑眯眯的,时而啧啧暗叹、时而摇头呵呵,弄得胡亥连连询问了他好几回。
“父王,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嬴政难得的拍了拍胡亥的肩膀,笑道:“你不懂,说了你也不明白。”
胡亥瞪大眼睛,“父王不说,孩儿怎么明白?孩儿不明白,父王该指教指教才是。”
嬴政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长声叹道:“胡亥,你可曾想过,外伤虽然可怖,但并不难治;真正治不好的伤,都是从里面开始坏的。”
胡亥才止十三岁,从小富贵,对于创伤病患并没有多大感触,因此不说话,只是听着。
嬴政又道:“一人如此,一家也是如此,一国更是如此。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如今还剩下几个?哪个不是从宫里、族里坏到了朝堂、军伍、再坏到百姓?由此可见,亡国者非他国,实在是自己把自己给亡了。至于如何从里面治好这病根……”
弄玉知道他又要说楚南雄了,便侧过了脸静静的瞧着。
嬴政道:“今日你们也都见了,这帮公子王孙们,也不算是无药可救。倘若能就此奋发图强,必会成为国之栋梁,那这脏腑里的病根便消了一半了。楚南雄这法子,当真奇妙。”
弄玉忍不住抿嘴道:“就说嘛,说来说去,还是要扯到楚南雄身上。”
嬴政呵呵笑道:“你们说,这楚南雄怎么想到的?弄把大锤,把墙壁一砸,他扭头走了,看都不带看的。可到最后,典属国立马大治、当场见效。王叔赢疾带头监督、公子王孙们埋头苦干。这真是,真是……”
有关这类的话题,嬴政一路上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然而无论怎么说,他总不厌烦、也总是兴奋无比。那赵高在车驾前揽着缰绳,也时不时的回头插嘴道:“大王,这楚南雄当真神了。一封信荡平了渭南五县、一片竹简定下了传令之责,眼下又用一柄大锤,砸出个清明吏治。大王,老奴可想不出来这些法子。”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惹得随行文武哄然大笑。嬴政呱呱两声,指着赵高道:“你要是能想出来,寡人立刻把蒙二狗撤了,让你当左相。”
赵高缩缩脖子,连说不敢。
众人刚到咸阳宫门口,嬴政便走下车驾,叫来王离道:“那蒙二狗半天不见人影,去哪了?”
王离低头抬眼道:“大王,左相抓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