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瑶瑶有些惊讶:“你怎么成了青城的弟子?”
她明明记得,这江小临乃是东荒扶余国的农家小孩,虽然和自家的清欢师妹出自同一个地方,可一个资质顶尖,一个资质愚钝,按道理说,这江小临是决计不可能拜入青城的,更何况东荒之地距离青城山甚远,横跨了天地西东,这中间的千万里道路艰险,妖邪出没,他又是如何前来的?
江小临偷偷的看了一眼苏清欢,而后道:“三年前承蒙天机师祖不弃,把我收入了天机脉门墙。”
蒲瑶瑶嘴角带着些笑意,轻道:“多年不见,你却是得了一段了不得机缘……”说完,又对着一旁的苏清欢笑道:“清欢师妹记得他吗?”
苏清欢入门之时不过才岁,在青城山上修道的时间也有十年,儿时的记忆早就有些模糊不清,在她几番努力之下,脑海中的那个儿时玩伴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记起当初离开清河村时,因为童言无忌说出的那些话,让她此刻的面颊带着些微红。
“自然记得!”
苏清欢缓缓摘下面纱,头顶的阳光从乌云中撕出一道裂缝,撒到她的身上,给她上了一道霞披,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多年不见,苏清欢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十年之前是带着些古灵精怪,玲珑剔透的小家碧玉;十年之后已蜕变成了倾倒众生,风华正茂的绝代洛神。
“小临,好久不见!”苏清欢显露出几分笑意,寒暄问道。
江小临红着脸,不敢直视,愣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放到苏清欢的面前。
“这个给你!”
苏清欢依言接过,打开。
赫然是一串干瘪的,泛着微微黑色,早已看不出形状的糖葫芦……
苏清欢看着那串黑黑的东西,呆滞了片刻,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江小临望去,而后慌张的把那已变得不忍直视的糖葫芦夺了回来,慌张道:“清欢,对不起……这是从清河村带出来的糖葫芦,我不知道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做糖葫芦的,等我找到了山楂,就做给你!”
苏清欢闻言笑道:“小临,谢谢你。不过青城山上没有山楂,做不出糖葫芦。而且,我也不喜欢吃糖葫芦了!”
江小临变的有些呆呆的,低着头看着手上牛皮纸中那串黑黑的东西,嘴巴里有些苦涩。
是的,人都会长大,口味也是会变的,时光匆匆,眨眼便是十年,现在的清欢,已经不喜欢吃糖葫芦了……
见江小临低着头不说话,依旧像记忆中的那般腼腆,苏清欢对着同行的人说了几句话后,走到他的身前笑着问道:“小临你怎么会来青城?我父母怎么样了?村子里还好吗?”
不知怎么的,看着女子的笑脸,想起那已被烧成灰烬的村子,江小临鬼使神差的回道:“村子里一切都好,苏伯父考上了进士,带着伯母去了其他地方,做了大官!”
苏清欢变的轻松起来,她上山学道十年,心中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父母,如今有了消息,知道一切都好,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地。
“你呢?你怎么到青城来了,还成了天机峰的弟子?”
言语中带着欢喜,带着惊讶,可落在江小临的耳里,却是缺了什么东西,思绪良久,才发现这缺的,是往日的亲近,甚至还带着几分客气。
以前的苏清欢对江小临很是依恋,现在却是变得独立了,这江小临有些不知所措,张开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为何到了青城呢?
为何走了就么久,这么远,就到了这青城呢?
内心中万分的复杂,无数的话语同思念本应在此刻倾泻,可酝酿片刻之后,忽然变得有些寂寥,心里面好像一下子变的空落落的。
他只得摸了摸后脑勺,轻道:“应该是天机师祖看我可怜,就糊里糊涂的把我收下了!”
苏清欢笑道:“你运气真好!这样也能拜入青城。”
江小临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他和清欢之间的联系,也仅仅只有清河村的过往云烟,因为十年光阴所流逝的空白,是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也填不满的……
至于让他坚持西行,不惧风霜雨雪的谆谆誓言,和那一段早已模糊不清的姻缘,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句戏言而已。
所以一时间,江小临变得无话可说,让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好在一旁的静守敏锐的发现师弟的窘迫,伸手拉住江小临出声道:“众位同门,我与小临师弟今日奉首座之命前来拜见玄女真人,而今事了,应该快些赶回去复命了,就此告辞!”
苏清欢闻言,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回山,还未拜见玄女首座,也轻道:“小临,我刚刚回山,还未向首座缴旨,也得走了,它日再同你一叙。”
没有等江小临答话,就转身向另外的几位女子追去。
“你知道吗……呃……好!”江小临挥手,目送苏清欢离开,眼中有几分痴缠。
还未曾同她说自己跋山涉水千万里才来到的这里呢。
怎么就走了呢?
一旁的静守见此情形,看着有些落寞的师弟,也是暗自叹了口气,流水有意,落花无情。怕是这个叫做清欢的女子,就是师弟心尖上的人了,可看那女子的心思,却不在小师弟身上。细细一想,小师弟刚刚入门时给他说过,要寻一个人,莫非就是此人?
在江小临的目光里,只见苏清欢回到另外几位玄女弟子身旁,继续踩着石阶上山而去。
有一个声音问道:“那个天机弟子是你何人?”
苏清欢答道:“一个故人!”
雾气越来越浓,女子们的背影慢慢模糊。
漫山的花田里,不知何时吹起一阵风,把一对对蝶儿拆开,落得形单影只。
那个柳絮飘飞,红妆十里梦啊!
永远也等不到了。
多年的想象,多年的思念,化作最为凌冽的鸩酒。
一杯饮下,有些窒息。
在村子里等待的四年中,他也有想过,清欢或许不记得还有个人在等她,可是,可是怎么会呢?
为何要走这么远的路,为何要到这青城。
为何不在残垣断壁的灰烬里继续等着?
好歹,也有个念想……
江小临一直欺骗自己,一直不敢去相信,直到今日再见,抱着满心的热诚,为之倾倒,却得到个最为痛苦的答案……
乌云盖顶,一声惊雷炸响。
“轰隆!”
丝丝微凉的细雨洒落,打湿了牛皮纸中,已看不清模样的黑色糖葫芦……
原来。
真的是忘记了……
原来。
当初的道别,真的就是永别……
原来。
只是个故人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