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您说,少夫人养出来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的!”文嬷嬷跟着笑了笑,“今日,难得夫人主动提出要带你去寻灵山里的名医,你便好好去吧,切记让历江陪在身侧,我呢,就帮你守着这儿,等你调养好身子,自己生一个孩子来,我帮你一起养。”
陆珠莎微微低着头,瞬时只觉得双眼眼眶热得不行,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往外溢。
文嬷嬷说完却没忍住突然笑出声来。
陆珠莎凝了凝神,不免疑惑的瞧向她。
文嬷嬷笑着解释道:“无事!只是我这会儿总想着,若真有一日,你与咱们将军生出个娃娃来,那到底该是个怎样的神仙似的小人儿呀!怕是比阿宋,还要好看呢!”
“胡说,阿宋那般好看的孩子,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看的!”
“肯定会有!”文嬷嬷扬眉道。
“嘁!文嬷嬷!”陆珠莎揩了揩眼角,不由嗔道,“快帮我好生装扮吧,这许久没出府了,我得好看些才是!”
“得嘞!若是老奴没记错,这身衣裳还是结婚时将军给您送过去的嫁妆呢。当年还是我帮着收拾带过去的,咱们将军那眉眼模样,你是没瞧见……这些年从未见您穿过,岂知这一穿,便这般好看!到底是咱们将军眼光好!”
“是是是,你们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儿也不寻常人好上许多呢!”
“那是自然,要不怎地给您不娶呢!”
“贫嘴!”陆珠莎低咳了声,总觉得那声线不似寻常。
文嬷嬷抚了抚她的肩,叹息道:“只是,太瘦了些,若还能再胖些,怕是更好看!难怪……丹儿那丫头平日里总跟在你身后嚷嚷,说:‘少夫人,怎地不穿那套红裙呢!’”
“是啊,丹儿都走了几十年了呢……”
“嗯,现在想想,丹儿在这时,这里总热热闹闹的,她一走,院子都空了一半了……还真是想念她。”文嬷嬷凝了凝神,笑道,“你瞧!今日听闻将军大捷,你又能出府去了,我是开心糊涂了吧,才同你说这番胡话来。”
“文嬷嬷,终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丹儿的,。届时,我定帮你向她传达这份思念。”
“见丹儿?呸呸呸!休得胡言乱语!”
瞧着文嬷嬷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陆珠莎不由轻笑了起来。
她今日好似笑得非常多一样,大抵因为心情好,面颊红润,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鼻头一耸一耸的,竟恍若当年那名初入府的少女一般。
“文嬷嬷,往后……替我顾着些阿宋……是我对不住他,他刚刚出世时我答应了将军,定要好好养他的,养到一半,却撒了手……”
“哎呀!少夫人您这是说的啥话呀!听岔了的人约莫还以为你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呢!”
尔后的许多年,文嬷嬷每每想到自己说过的这么一句话,便恨不得抬手掌自己的嘴!
当日,若如她能敏锐些,再警觉些,抑或她能跟着少夫人一块儿出那趟院门……
那么,历江是不是也不会被支开。便不会有那样的惨重代价……
将军尔后的几百年是不是也不会这般度日如年来了。
或许,至以后许久,少夫人即便是日日不悦,却到底还在这方院子里,偶尔窝在她的旁侧打哈欠,偶尔蹲在院子里瞧瞧那破土而出的芽苗。
只要关乎生命,她好似总是比旁人要来得急切些。
以至于自己那样珍贵的性命,她说抛下就给抛下了……
文嬷嬷恍惚总记得,那一年的好几次战役,好像皆开始得轰轰烈烈的,却是没战几个来回,双方便偃旗息鼓了。常陆两军开战时,双方明明都是奔着你死我亡去的,所有人几乎都以为那将是忘川两岸的一场恶战才行。
却是战了不过十来日,双方胜负各半。
突地,有一日,便休战议了和。
人人都道不信,就连天帝,几乎都惊呆了眼。
还有传言说,那一日,常少夫人一袭红衣,亭亭立于忘川河岸,手握一把透明的匕首,毫不犹疑的刺入自己的胸膛,顷刻间便坠落至忘川血浪里去了……
那些波涛奔涌的血浪,眨眼间便将她泯灭于血水里,再也瞧不见一丝踪迹来。
休战后的常陆两军,皆派重兵在忘川河道里苦苦搜寻。
整整三年,未果。
甚至还有一传闻,常家少夫人作为陆军人质,被常将军禁锢于常府后院。可是一心挂念前线战况,偷偷支开守将跑出府,跌落于忘川,从此香消玉损。
当时的守将历江,为此被关押在军牢里,整整幽禁了五百年。
五百年后,还是蒋广苦口婆心的几番求情,方才被放了出来。
故事总归是故事,各式各样,流传了许久。
在外人看来,常将军整兵如常,常府后院各处娘子风采依旧,美色各异。
只是近侍都知道,那个寻常便沉默的常将军愈加沉默起来,他开始日夜奔波于灵山、人间以及四海八荒各处。
人人道,他的野心愈加大了起来,却不再见他掀起任何战役来。
很多年后,陆毕城总是恍惚间能瞧见蕊儿,她迎风立在忘川岸边,笑说:“九哥,我总算见到了你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来,那真真是你自小到大最好看的模样了。可是,你可知杀的每一位将士,皆是他的命呀,我怎可……怎会去万般认同你呢……”
常子锡的梦里的那个女子,也总在轻笑:“快!你快来瞧瞧,这一袭红衣,就连母亲……你的母亲都夸我穿着极好看呢!莫怪,文嬷嬷说你眼光向来极好。这一日我总在笑,并非强颜欢笑,而是我真的觉得快乐欣悦。常子锡,你知道吗?放纵是真的有快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