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海棠欢
风朗气清,花香暗浮。
八宝胡同里的恪毅候府今日正门大开,从巳时起,门前马车便渐渐多了起来,人群来往祝贺词也慢慢声起。
此刻府中的垂花门前游廊里,一身穿宝蓝色团领衫的十岁上下男孩,正拿着从自家二哥房中“偷”来的秋海棠摇晃个不停,口中还与身旁小厮说道:“清竹,你说二哥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孩儿才会喜欢的花儿啊,书案上老得摆上那么一两枝。在我看来,摆这个还不如放上两碟点心实在。”
旁边以黑脸敦实的样貌被冠名为“清竹”的小厮并不接话,因为他深知自家四少爷是个话痨,他虽然说了这么一段看似是要你回答的话,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你插嘴。
果然只听其继续道:“唔,不过这花开得真不错,夫子是怎么形容来着,红……红得真好看,哈哈”
一旁的清竹简直耳不忍闻,夫子学堂上教了那么多的诗词古句,什么不惜胭脂色、锦屏人妒,在他家四少爷嘴里竟然只能说出红的真好看这样俗语出来,果然不负阮家学堂罚站第一人的称号。尽管在心中难忍吐槽,清竹自认还是有忠心这样的难能可贵优秀品质的,连连点头:“少爷果然厉害,寥寥五个字竟能形容得如此清楚明白又贴切,小的佩服佩服!”
阮卿苈有狗腿的奉承愈发开心,举着秋海棠看了会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有变色,转头往来时的路看了看,口中道:“如果被二哥看到我拿了他的花,指不定又得敲我头,这里不能久待,我把这花拿去给娘亲看看,清竹你不能进去那就在这候着,少爷我等会儿就出来。”
说着便像头小牛犊似的跑进了内院。
……
阮渺薇感觉手肘被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就看见了身侧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阮渺葶。
只听眼前梳着双丫髻女孩问道:“怎的来的这样晚啊,我都等你好久了,昨日里还同你说好了今日咱们一起看大姐梳妆的。”
阮渺薇笑回道:“好四姐,这次算我的错,回头请你吃一盒杏仁酥,今日是有些起晚了,就饶了我罢,现在看已经梳妆完的大姐也一样的嘛。”
阮渺葶听的这话已是释然,何况她也没生渺薇的气。只面上显出十分为难的模样,道:“虽然五妹说的我好像是贪那盒杏仁酥一般,但听了后面的讨好话,因我善良大度也只好饶了她,好叫她真真切切请我这么一回。”
阮渺菡早就注意这边了,此刻听了这话,同渺薇一起笑开了怀。笑道:“你个促狭鬼,可不就是贪那盒杏仁酥,府里出了名的馋猫,偏生还想把自己摘出去。”
阮渺薇继续道:“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以后四姐生气了,就拿点心哄,一盒不行……那就试试两盒,哈哈”
阮渺葶做出一副叹气的模样:“任得你们说道吧,左不过我一张口顶不了你们两张嘴,这样吃亏的事我不愿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一番话出来,倒是让周围人彻底笑开了。
屋里聚集了阮府的总共五个女孩儿,渺菡是大房嫡女序齿行一,渺葶是二房嫡女序齿行四,渺薇是三房嫡女序齿行五,其他两个大些的约十二、三来岁的女孩的是大房庶女阮芸行二,另一个是三房庶女阮蓉行三。
这边三个嫡女相谈甚欢,笑开了怀,两个庶女虽没说上什么话,也陪着笑出了声。女孩们言笑晏晏,相伴着的掩芳苑里盛放的海棠花,也开得灼灼耀目。
阮蓉看着中间的阮渺薇,拿着红绸的手不自觉的慢慢收紧了,咬着牙笑出了声,心中却一阵讥诮:听这一众笑声,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阮府里的女孩儿们有多和睦可亲呢,事实不过是她们嫡女间的谈笑风生,庶女陪衬着嘻哈一番罢了。
同是庶女,阮蓉看向了阮芸,发现这个二姐果真如姨娘所说的一样,软弱又畏缩,此刻陪笑倒是卖力的很。
不过她怎么能与那样的人比,大夫人掌府里中馈,虽说面上一副和蔼模样,可谁都知道她手里有大本事,大房也只有两个妾,阮芸不过是大夫人后来手缝里漏下来的一个可怜虫罢了。如此,大夫人也没让她过得舒坦,看她身上的栗梅色蝶纹上襦,都快洗褪色了吧,还有耳上坠的白玉耳环,那成色差到一般有脸面的嬷嬷都不会收,更别说今日是喜日子,还是挑着家当里最好的上身出门,如此都是这副模样,可见往日里是有多不堪了。
阮蓉又想到自己,姨娘是阮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儿,在父亲还未娶崔氏时,自己便已出世,是当之无愧的三房长女,若是那时将姨娘扶正,自己便是嫡女了,哪来她崔氏母女什么事。那自己也应当是叫:阮渺蓉,多好听的名字啊,阮蓉在心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对阮渺薇的恨也一层上一层。
阮渺薇一抬眼就看见了阮蓉眼里呼之欲出的恨意,她自是清楚这位姑娘脑子颇有些不正常,只对着她微微眯眼,嘴角轻浅一勾,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阮蓉看的越发火大,却不能当场发作,只得将手里的红绸捏的紧了又紧。却不想,忽然一阵裂帛声响起,又听的身后丫鬟绿琏惊呼道:“姑娘,你把放福果的喜缎给……扯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