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正午,京都刑场上一片空寂。鹅毛大雪越下越大,落在漆黑的地面上,遮盖住了那些泥灰和污渍。上官渊面无表情地跪在刑场正中央,任由雪花钻进他的脖子,被身体的温度融化,化成冰水,流向他的胸口。
刽子手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仗着刚喝下口的烈酒,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满身黑黝黝的肥肉。他头上绑着鲜红的头巾,缓缓摸着即将用来行刑的钢刀,带着无限叹惜的口气说道,“上官公子,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吃这碗饭的。黄泉路上你可莫怪我。冤有头债有主,找你该找的人去。”
上官渊面色平静,淡淡说道,“我岂是那般不晓事理的人?这位大哥,只拜托你待会给我一个痛快。”大汗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着手说道,“放心吧。我也敬你是个忠烈之后,一定一刀断气。”
上官渊点点头,算是道谢,随口问道,“我的家人与友人也不能再见最后一面了吗?”监斩官说道,“上官公子,对不住了,圣上有旨,不许闲杂人等相见。何况上官将军也在外领兵。”
上官渊惨然笑道,“还提什么上官公子!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之人了。家人也是闲杂人等吗!呵呵!好你个刘义谦!我上官家忠心卫国,却换来的是被诬冤死的下场。调戏贵妃,欲行谋逆,亏他想的出来!崔如心那幅臭皮囊,就是剥光了放在我面前,老子也懒得看一眼!想想就令人作呕!”
监斩官轻轻说道,“上官公子,你就少说两句吧。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拍着上官渊的肩膀。上官渊感到一个东西滑进他的胸膛。监斩官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上官公子,这是明国公世子托人带给你的东西。”
上官渊心中一暖,以眼神询问他。监斩官轻轻说道,“是世子的随身剑穗。世子交待,让他的剑穗陪上官公子上路。”
上官渊被反绑着双手,感受着胸膛中那剑穗沉甸甸的份量。他闭上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哽咽着说道,“替我谢谢他。黄泉路上,有此相伴,也不寂寞。来生再做知己吧!”
监斩官叹口气,小声说道,“上官公子,你满门忠烈,朝中谁不敬仰。明国公为了给公子带上话,特意安排卑职来监斩,实在是情何以堪啊!望公子宽恕我。”
上官渊说道,“你何错之有?替我谢谢明国公。今日之事,命也!也是我一时年少气盛,与那姓崔的狗头结下了这等冤仇。烦请转告我父亲与仲连,要千万提防那奸贼,若我在阴间有灵,也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转眼午时已到,监斩官只好直起身来,大声说道,“开斩!”上官渊闭上眼睛,大声吼道,“害我者,崔如意也!他日必有报应!”刽子手又喝下一口烈酒,高高举起钢刀,大喝一声,“落!”
寒光一闪,一腔殷红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树的血梅花。雪白,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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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京都郊外的落梅岭上,多了一座新坟。坟上没有墓碑,只草草插着一块木板,板上空无一字。陆望与关若飞在坟前深深地鞠了躬,又捋起袖子细细除了些杂草。清理干净后,二人靠在树边休息。
关若飞摇着头,叹气说道,“可怜啊!上官家是何等的忠烈世家,竟然连家族墓园都不让上官渊入。这个皇帝可真是个冷血动物。”陆望看着天边的云彩,淡淡说道,“你见过哪个皇帝的血是热的?”
关若飞有些厌倦地说道,“我都有卸甲退隐的念头了。这个皇帝,还值得为他去卖命吗?若不是为了保护这些百姓,我早就不想穿上这身战袍了。我们军中弟兄们的心,都凉透了。”
陆望捡起一根地上的枯枝,说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放马南山,若是你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上,倒是百姓之福。”关若飞说道,“怎么可能呢?现在戎人和狄人的边患都没有解除,靠着有上官将军、我爹这样的战将,才能勉力维持,这天下,一点也不安宁。”
陆望轻轻转着手中的树枝,轻轻呢喃着,“戎人,狄人。。。”关若飞问道,“怎么?你也想上战场了?”陆望凝神沉思,缓缓说道,“不,我只是在想,上官渊之死与戎人、狄人之间是不是有着某种关系?”
关若飞皱紧眉头,说道,“你是说,崔如意不光是为了城门争道的事,报复上官渊,而是有更深的目的?”陆望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恐怕未必只是因为城门争道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