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沈云卿乘坐陈炳言的楼船在太平湖中考察,水位比四月间下降了一丈三尺,部分源头来自连接太平湖的小河已经见底,此时正值农忙,再晒完两茬稻米,就该布置夏种。
如今河道水位远远低于田间,即便用脚踏龙骨水车,抽水的效果也不见得理想,而且距离河岸越远,上游抽水越多,下游水越少,等不到将田间蓄满足量的用水,河水便会干涸,抽进田间的用水也会因为没有补水尽数蒸发。
周、楚、高、独孤四女倒是成了闺蜜,每日或是郊外游玩,或是乘船游湖,无话不谈无话不说,几乎没有一刻消停的时间。
此时高若萱走下二楼,来到船头上前说道:
“云卿表哥,整天对着湖面发呆的,你想什么呢?”
“想着如何发财呗。”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一块西瓜皮,然后就见那楚惠儿探出头来说:
“放着圣贤书不读,偏想着金银珠宝,真是财迷心窍。”
此话引得周雪琳、独孤玥咯咯直笑,沈云卿捡起船头的瓜皮,向着水面扔去,瓜皮带着犀利的弧线,飞出连续漂亮的数个水漂。
待瓜皮停下,他说:
“楼上的,别乱扔瓜皮,万一踩上滑倒摔进了湖里,可是要伤性命的。”
楚惠儿闻讯又探出头来做出鬼脸:
“哼!”
为了表达自己抗议,她又缩回脑袋,伸手抛出一把满天星斗的的西瓜子,落得沈云卿一脸西瓜子。
“嘿,这小女子存心跟我过不去呢。”
此举顿时引来楼上女子们哄堂大笑。
这时高若萱说:
“外边太阳毒辣,表兄为何不去楼上安坐。”
“都是女子,我才不去。”
“难不成还吃了你。”
“唉……不去不去。”
不知为何,沈云卿见到独孤玥便是有种被磁铁吸住的感觉,特别的让人着魔,可越是着魔,他又越是害怕那种感觉。
正与高若萱说话时,远处岸边人群聚集,不知出了何事。他随即向陈炳言喊道:
“陈船东,能否将船开去那里。”
陈炳言举目眺望,随后说:
“好的,沈少爷。”
这时高若萱担心道:
“你可要当心,万一遇上个劫道的,这船上可还有四五个女子呢。”
“田野连片村寨遍地的,哪儿那么多的山野土匪,表妹赶紧回楼上去,若是晒黑了,舅妈还不剥了我的皮。”
“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要上岸去。”
“嗯,你赶快上去。”
时下民风淳朴,治安要好得多,老百姓只要能够温饱,其实没人愿意去做违法勾当,遍地土匪到处山贼,绝大多数时候是底层社会的无奈抗争,和时代的动荡因素。
陈炳言指挥着船工,操控船帆与船舵,迅速驶往岸边。靠近之际可见沿岸及其纵深倒伏着成片的柳树,柳树不计其数。
大致有两拨村民,隔着一条不足七八米的小河对峙闹事,起因不明。
沈云卿突然眼前一亮,觉得有利可图,遂即让陈炳言派出船工,放下一条渔船,划去岸边登岸了解详情,一刻之后船工又划着小船回到船上。
“沈少爷,河两岸是两个村的村民,砍树是为了田间引水和岸边的土地,另外柳树归谁,双方也争执不下。”
“你先下去,待会儿另有吩咐。”
“是,少爷。”
江南的干旱有个特点,湖泊众多,但水抽不上来,所以需要脚踩的龙骨水车,把水位较低的水源输送上岸。
此前水车都在河岸两边,当河水水位低于灌溉水渠,通过河边的水车,用人踩运入灌溉水渠。
但如果河里没水,河边的水车也无从取水,这时需要寻找新的水源,而太平湖本身是个巨大的水池,将水车挪到湖边就顺理成章了。
但受到技术和理念制约,地势较低的湖边不会围湖开垦,因为雨季湖水上涨,会将岸边的田地淹没,而近现代围湖开垦,是地貌变化和淤泥抬高了地基,同时防洪设施,水泵站的设立改善,让洪灾不再频繁。
现如今干旱迫使人类开垦一切靠近水源的土地,即便将来有洪涝危险,总得把眼前的日子先度过去。日后即便有洪泛,荒废围垦的土地也就是了。
于是问题就出在湖边上新开的土地,一边说五十年前是他们村开的,一边说今天是我开的,其实根本目的是水源和距离水源更近的土地。
而砍伐的柳树本身也有经济价值,柳木可以打家具和木工艺品,在江南受到广大中下阶层的欢迎,对于收入微薄的村民而言,几百乃至上千颗柳树带来的经济利益是显而易见的。
而且看架势,附近成片的柳树林规模还很大,以前的地势应该较低,偶尔有洪泛,否则应该早全砍了围垦。现在有人开发利用,引起利益纠纷并不意外。
驻足看了片刻,沈云卿示意陈炳言将船停在湖面上,让人去打些鱼,做几道菜,他径自走上二楼去,却招来楚惠儿的嘲讽:
“呦,刚才谁说不上楼的,这怎么又上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