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疼不疼?”触目惊心的一小块青紫色印记消失在袖口处,庄简宁皱着眉,声音里是满是担心。
眼睛不自觉地移向贺灼的领口,可惜衬衫扣得严实,除了上下滑动着的喉结,什么都看不见。
这伤痕太奇怪了,书中只提到原主给贺灼冲喜,却并未提起贺灼的病。
纸片人也就罢了,但现在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庄简宁做不到无动于衷。
贺灼突然甩开他,神色如常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庄简宁握过的手腕,淡然道:“胎记,激动什么?”
痕迹被衣袖遮盖。庄简宁直直地跟他对视,似要从他涌动着暗火的深邃眸子里看出装腔作势,但是对方的道行比他高太多。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贺先生,你对这张设计手稿感兴趣吗?”
贺灼像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般,又他看了两秒,这才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向茶几上的画。
一只栩栩如生的火红色凤凰跃然纸上,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的头部骄傲地昂着,尾部羽毛用红宝石和孔雀石装饰,高贵华美。
凤凰的翅膀和身体却缠绕着着火的荆棘,烈焰焚身,荆棘刺骨。羽毛的纹理和荆棘的脉络清晰逼真。
这是一张以凤凰涅槃为灵感的手绘胸针设计图。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你画的?”贺灼扫了眼茶几上的画具和庄简宁手指夹着的彩铅,尾音微微上扬。
这是几天来,庄简宁在贺灼口中第一次听见带着情绪的声音,虽然这种情绪一闪而逝。
“你要是喜欢的话,”庄简宁心念一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的存款,道,“那我过几天送你一个礼物吧,但不是这张手稿。”
“不要。”贺灼冷淡拒绝,驱使轮椅往阳台去。
“等等。”庄简宁快走两步跟上,手扶在轮椅椅背上,微微倾身,从这个角度能看清贺灼微微汗湿的衬衫,和被贴身衬衫勾勒出的健壮腹肌,怪不得早上摔到他怀里时,觉得硬邦邦的呢。
缓了缓,他斟酌道,“今天谢谢贺先生帮我,其实……”不用这么大动干戈的。
他谨慎地把后面一句话咽了下去。
“帮你什么?”贺灼拿起清洗干净的衣物,调转方向上楼。
贺灼的手机震动,庄简宁便没开口。
见是小张的电话,贺灼接起来:“说。”
小张小心翼翼道:“贺先生,您的无氟聚氨酯发泡剂的专利,Y国poh公司出的专利转让费远远超出国内的其他公司,您看……”
“规矩忘了?”电话从耳边移开,贺灼不再废话。
小张像是猜测到贺灼的动作,咬牙赶紧道:“等等贺先生,他们说只要您同意将此项专利转让,他们母公司会免费派驻最先进的医疗科研团队加入我们的相关项目研究计划。”
他是贺灼培养很多年的助理,知道贺灼的数项专利从不转让或者许可给外国公司,只是这次牵涉到贺夫人,他不免多了话。
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手指用力到泛白,贺灼的声音里透着千年寒潭般的冷意:“他们怎么知道?”
贺灼凭借数项垄断专利建立了庞大的秋白财团,旗下子公司众多,涉及社会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有培养多年的经营团队,平时深居简出,外人只知秋白,不知贺灼,更别提躺在病床多年的贺夫人。
小张紧张到喉结不停滚动,结巴道:“贺、贺先生,他们应该是根据我们财团的战略走向猜测的,我试探了一下,他们只知道我们倾向医疗立项研究,具体是什么他们并不清楚。”
贺灼听后挑了挑眉,一口回绝道:“在PVS方面我们的医疗技术早领先他们。还以为是十年前?我贺灼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更不可能。”
庄简宁愣愣地看着贺灼,电梯里灯光惨白,却掩盖不住贺灼此时脸上的神采,自信恣意,睥睨天下,里面同时又裹挟着清醒和绝望。
小说里提到过贺灼的那场人为车祸,贺灼双腿残疾,母亲沦为植物人,再没苏醒过来。
这么多年,贺灼应该是从没有放弃过对贺夫人的治疗。
挂了电话,贺灼抬头,皱眉看向捧着一摞试卷的庄简宁:“下去。”
“咱俩不是结婚了吗?刚结婚的夫夫不都是住在一起么?白天咱俩都忙,晚上再分居,不适合培养感情。”电梯开启,庄简宁自觉跟在贺灼身后,放低的声音软软糯糯。
贺灼打开卧室房门,停在门口,转回头看向庄简宁:“你想通过什么方式培养感情?”
庄简宁把试卷往贺灼身前一推:“有几道数学题不会,你帮我讲讲?”
“凭什么?”
庄简宁试探着拉了拉贺灼的肩膀布料:“我可以帮你暖床!”
贺灼轻哼一声:“浑身冰凉,自己暖去吧。”
随着“嘭”的一声响,贺灼进了屋,一扇坚实的木门横在庄简宁眼前。
他不甘心,上前一步拍门:“你又没碰过我,你怎么知道我浑身冰凉,你都没有经过实践就胡乱下定论,这种随便的态度怎么能做好科研项目研究?”
里面很快传来了水声,再拍贺灼也听不见了,他拍门拍的凶,真让他直接闯进去,他也不敢,只好讪讪地下了楼。
画手稿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又陪着贺灼瞎贫了会儿,庄简宁在厨房边喝汤边争分夺秒地刷题,又到三点多才睡。
第二天早晨,一直到宋姨进门,庄简宁才迷迷糊糊地转醒。
他睡在沙发上靠阳台一侧,昨晚睡觉忘了拉窗帘,阳光洒在脸上有点刺眼,他伸手挡了挡,手指缝里的光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庄简宁叹口气,重生的日子可真难啊,觉都不够睡。
正想闭上眼睛再睡五分钟,脑中闪过高考倒计时,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哎呦小简,你可吓死阿姨了。你这么起来腰受得了吗?年轻可真好。”宋姨笑道。
“我之前练过瑜伽。宋姨,你昨晚留的汤太好喝了。”他环视了一圈,“贺先生怎么没下来。”
宋姨想了想道:“贺先生平时生活很有规律,大概每隔十天,他会到中午才下楼。”
拿起衣服去客卫,庄简宁想起贺灼昨天的反常,问宋姨:“那贺先生今天……”
宋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去厨房准备早餐。
今天学校正式出了辞退通告,高三16班的班主任程老师带头收受学生及家长高额礼金,为正校风严校训,促进学校和学生的健康良性发展,对以程老师为首的五名老师做出以上决定。
沉疴已久,一朝起底。
很像贺灼的作风。
帝都国际本就是私立高中,学生非富即贵不差钱,被程老师压榨三年,能在高考解放前看见程老师落此下场,大多数人都拍手称快。
学校找的由头冠冕堂皇,衔接工作利落干脆,高薪聘请的老师很快到位,家长的情绪安抚工作也很顺利。
一切都被精准掌控。
早自习,庄简宁正在读英语,一个男生走过来敲敲他的桌子:“许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经过校长办公室时,听见里面传出哀求声:“校长,求求您了,您帮我再跟董事们求求情吧!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母亲常年住院,每月要还房贷,小孩上学开销也大,我昨天打听了一圈,现在没有一个学校敢聘用我,我下半辈子和这个家都毁了啊!”
校长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什么,门突然被推开,走出一个憔悴无力双眼呆滞的中年男人。
前天还春风满面谈笑风生的班主任,今天已经被权力和生活压弯了腰,尊严全无,像一条丧家之犬。
旁边有一个男同学捧着一摞试卷经过,出言奚落道:“呀!这是程老师吗!怎么这一脸褶子,上月我爸塞您的八万块购物卡,您没去买几盒进口蚕丝面膜吗?”
辛辛苦苦一个月工资才两三万,现在工作也没了!这帮公子哥们就因为会投胎,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程老师恨意滔天,大不了同归于尽!
庄简宁正准备大步离开,无意中瞥了眼程老师,见他面目狰狞,心里咯噔一下。
银光一闪,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庄简宁飞快推开已经吓傻了的男同学,随即一脚踢掉程老师手中尖利的水果刀。
“啊!”一声滞后的尖叫声在庄简宁耳畔炸开。
办公室里的校长副校长闻声都围了过来,校长不想让事情闹大,简单询问了庄简宁几句,承诺会重惩程老师,便让他带着吓傻了的男同学先行离开。
“少侠好身手,不然我今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男生叫章昊,跟庄简宁一个班,单手抱着试卷,另一只手拉着庄简宁的手臂死活不松,“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亲哥哥,上刀山下火海您知会弟弟一声就成。”
庄简宁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刚才还吓的要尿裤子,现在就开始贫起来了,刚才要不是他那张嘴,也不会激的程老师破罐子破摔掏刀子。
“你不是要发试卷么。”庄简宁指了指前方,“许老师找我有事儿。”
“发试卷着什么急啊,还有俩月才高考呢。”章昊惊魂未定地粘着庄简宁,“我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