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就这样在昏睡与清醒中过了几日,每日接近中午,安神助眠的药劲一过,是他最清醒的时候,也是他和明月最开心的时候。
两个人常常是三句话就要斗上嘴,今日明月占了上风,她便笑意飘然地给他喂起药来,一碗喝尽,还会细心帮他擦拭唇角,而他就如一头慵懒的困兽,被困得心甘情愿,贪婪地享受着被困的时光,只希望日头偏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他能一直看着这明艳的女子,这光洁圆润的额、不着铅华的眼、玉坠一般的鼻、淡淡桃粉的唇,笑起来,梨涡陷在靥上,常常以为是哪个云端仙子趁着夜神沉睡之时偷了两颗星,嵌在玉盘般的脸颊上,溜下凡间,化作凡人。
待到明日小白占了上风,明月就会直接甩他给他一截衣袖,在他脸颊划过时质地丝滑,带着她的体香,又夹杂一丝药香,他反倒很享受。有一次她宽袖里放了辛料,直接扑了他一脸,小白当即一阵狂烈咳嗽,顿得肚子疼了好久,害她又是吹气又是擦拭,紧张了半天,从此后她便再不甩袖子,生怕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而他终于得了理了似的,囔囔着道歉要有诚意,然后抬起腿说自己躺久了身体无力,不吃肉身体无力,安神药吃多了身体无力,总之需要有人来给按摩,否则伤好了也下不了榻。理由虽然无赖,但明月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人若久躺定会腿脚无力,所以他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倒是不拒绝,从脚踝到小腿按压一通,算是帮他活动筋骨,自此还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便是一个月。
有一日,小白问她:“按了半天了,累不累?”
明月在他腿上敲敲打打:“不累呀,我本身就是个婢子嘛,常做这些事。”
小白看着她手脚笨拙却又装作十分熟悉套路的样子,眼中一刻黯然,他不相信她只是个婢子,但也没有刻意让端毅去寻探调查,仿佛有十分耐心等着猎物心甘情愿上钩,等着她决定坦然以对的时刻。
这一个月,正在磨磨蹭蹭赶往历下的卫国和鲁国的军队听说齐国打了胜仗,都顺便在沿途抓了些车匪流寇,一转弯,直接与齐郑联军蹭了个凯旋归来。
这一个月,公子纠已经回到了临淄,反复拆看历下送来的通报,可仍夜夜不寐,常常深夜靠在窗边暗自吹着玉箫,声音苍凉,呜呜咽咽。
姬忽也被千万般挽留地在临淄小住,齐?甫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又忙着犒劳军士等诸多事务,跟本顾不上文昌台那些什么三儿子出游未归的琐事,甚至都忘了自己下了命令责罚克己苑的全体侍从侍卫婢子跪到消气为止,来来回回走过路过的人都会看上一眼,少事的看过就走了,多事的不忘幸灾乐祸说上一句:“呦!跪着呢?主上还没消气呢?不应该呀,主上这两日眉开眼笑着呢?”
田汶跪到怀疑自己生来是不是真的有过膝盖这玩意儿,他失落地垂头,瞥一眼蒙不移,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跪了三天还挺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的,直到第四天一早,朔夫人走经
克己苑见了这场景后,主上才在她的提醒下想起了这事,让宫人保德过来传话,尽快催三公子回宫,众人这才齐齐趴在地上谢过主上恩典,但是除了蒙不移,趴下的人谁也没力气再起来了。
而明月,每日在照顾病人和研习各样药物中度过,好像不曾想过其他,日子缓慢而悠然,其间穿插着接到了妫婉儿回陈国的信件、收下了姬忽派人送来的吃食和用度、为阿福重新配药方、给羽都卫分酒分肉、送走了又要去云游的师父、约莫着日子给婉儿回了信报平安,还有一份不知是谁送来的包裹,里面是一些女子的梳洗物品和换洗衣服,巧的是,还有少许丹砂和其他药材,好像知道她的丹砂早已用尽正在到处寻而不到似的。
他们住的客栈因为是当时匆忙间临时落脚的,吃用都很简朴,客栈也不大,楼上楼下总共只有六间房,本来想给公子换个好点的住处,却被明月拒绝了,毕竟他伤重不宜奔波,所以,最后待几间房的客人陆续离开后,端毅就吩咐店家不再招客,直接将整个客栈的房间全都包下来,此处倒成了一个僻静的独家居所。
因为没有外人出入,明月常常会有一刻恍惚,师父在身边如父亲,阿福顾左忙右如兄弟,端毅和其他的侍卫不佩剑的时候更像是普通家丁,马厩里还有一个青霜,庭院里还有树木花藤蚂蚱蚂蚁,还有一个他……像是……她猛摇摇头,被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吓到了,可这里的确暖意融融、温情脉脉,的确………像一个……叫做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