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随着公子纠走过长长的门廊,走下楼梯,走经厅堂,一老一少虽衣着迥异,却是一样尊贵雍容的姿态,周身仿佛覆一层夺人的金光,几个伙计自动避让出很远,缩在角落想瞧又不敢瞧地偷偷瞄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去前院。
气息一下开阔,白帆先停了下来,负手立在公子纠身后,视线从他小腿处一路向上,最后落在远天一弯浅淡的上弦月上。
“二公子应该有东西要还给老夫吧?”
白玉发簪低头一勾唇角,徐徐转了个身,将那个羊皮包裹一丢,正丢在白帆摊开的掌心里,白帆弹了弹上面根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双手一拉,将其铺展开来,细密银亮的光折散在他枯槁的指缝间,月光下每一根银针都诉说着不与人道的心事,他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这里的每一根针都是自己当年插进来的那根,才将羊皮卷重新卷好,收进袖间。
公子纠默默看着他这一切的动作,显然对白帆这份警惕与怀疑并不在意,他翩翩立在庭院中央,小腿间的疼痛也不能影响他高雅的姿态,广袖因少了方才那一包沉甸的银针,贯了一兜风,飞舞在他身侧,仿佛随时都能将他卷入云端。
“许久不见,先生别来无恙。”他的问候明明温和,眼中却透着冷漠。
“你我二人不需要这么客气吧!”白帆也冷眼看着他,不同的是,他的目光直白,丝毫不加掩饰。
“说的也是。”公子纠笑笑,“但我还是要多谢先生当年救命之恩,还有……今日救下舍弟之恩。”
“哈哈哈!”
似笑似讥的一声穿透公子纠的长袖,仿佛在上面穿了个洞,飞舞的袖摆渐渐落下,露出对面白帆退去笑容的一张脸。
“二公子费了如此大周折,想必也许了幽药山庄什么不得了的代价,这招棋就这样收盘了?”他摇着头,“真是可惜……”
“我许了什么代价,先生不必担忧。”公子纠盯着白帆,没有因为他将一切说破而有任何恼怒,反而语气异常平静,“他的命如囊中之物,我随时可取,又何必非要急于一时。”
白帆继续摇头,嘴上却不住说着:“好……好……”然后抬起头问到:“解药应该拿到了吧?”
白帆果然是个老狐狸。
公子纠脸上的笑容没有变:“鬼医圣手难道没有化骨散的解药?不是说除了蛇莓,八角莲、重楼、猫眼睛这三种都有吗?”
方才在屋内说的一番话,他不在身旁却能得知每一字每一句,眼线之广之多让本来早有心理准备的白帆心中一紧。
“公子既然求来了解药,正好将我手下的药省下来,都是珍贵之物,另作他用,可治更多人更多灾疾,何况……”他扫了一眼公子纠衣摆隐蔽处红色的印渍,“你为了拿到这解药,也是费了一些力气,我若不用,岂敢不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公子纠点头表示赞同,一摆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个身影,呈上一个竹篾篮子:“药材都在这了,先生请酌量配制,舍弟的命就靠先生了!”
白帆在篮子里拈起这个,放下那个,最后手指在那株蛇莓上停下,这季节的蛇莓还没到结果子的季节,这棵蛇莓却是已经露出小小的红色果籽,找到它绝非易事,必得低洼处的断崖不可,而历下周边低洼之处的断崖只有一个,山峰崎岖,之下是汪汪沼泽,稍有不慎跌落,就是万劫不复。
他有些庆幸明月的突然晕倒,又有些不解吕纠的莫名执着。
“公子与三公子如此兄弟情深,老夫感动。”他话中有话,收下篮子,转身往客栈的前厅走去。
“先生!”
跨进门槛的前一刻,吕纠喊住了他。
“公子还有何事?”他停了脚步,也并不回身。
“要一直记着你答应我的事。”
白帆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提醒,但最近这提醒却来得出乎意料的频繁。
“若是不答应呢?”他试探着他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