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良心……”帐子外小白咕哝了一句,重新衔上手中那根干草,在帐子里明月同样的“小黑呢”的疑问中,扬长而去。
她真的求到了书令!
真的求到了书令?
二哥哥怎么会……
小白脸色铁青,一想到她可能是二哥哥珍视之人,心里便五味陈杂,二哥哥提笔一个书令便可博她欢心感激,自己这样奔波数番她居然只想着给干儿子做喜包!想来想去,心中烦闷,齿尖稻草不知不觉被咬断了几节,抬起头时,两间帐子夹隙处掠过一个身影,虽只是仓促一瞥,那熟悉的侧脸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似乎带着隐隐急遽的神色。
他脚步不自觉跟上那身影,见那身影一路飞快出了大营,警惕回身环顾,他立即躲入一处树丛,待那人走远,才直起身遥遥望去,喃喃道:“卫无绝……”
晨曦微露,拨开山间薄雾斜斜掠来,正打在少年花黑的侧脸上,炭粉衬得不经意露出来那几处肌肤,白得晃眼,他桃眼微挑,一丝凛冽闪过,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阿兄!”身后有人在唤他。
是阿福。
阿福伤口未愈,只得弓着身子向他摆手,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伤兵营门口了。
几个伤轻腿脚又利索的兵卒立即越过阿福,围上来嘘寒问暖,问他怎么几日没来,护腿又用不用的惯,后排又陆续挤进来几人,腼腆低着头,支支吾吾,原来是想小白给他们取个像样名字,说是因为此仗得胜有了赏金,终于攒够了钱准备回临淄娶媳妇,纳彩时有个文邹邹的名字立即就能提升几分气质,能取个好媳妇。
小白原本阴郁的情绪也随着身前身后这些面色黝黑的兵士们或热诚或憨厚的目光一扫而散,他向伤兵营内走去,边走边向人群外圈的阿福使手势,示意着一会儿再过去看他,阿福弯腰费力抬着脖子,笑着点头。
小白就这样在伤兵营一呆就是一天,直到晚食前,才磨磨蹭蹭回到帐子。
明月见他回来,也没有多大惊喜,随口问道:“你去哪了?”随即又低下头又去绣她的喜包布面。
“去看了看阿福。”他找了处角落席地而坐,离着明月有些距离。
“阿福缝合了也有十来日了,应该可以下地走动了吧?”她依旧拈着针,头也不抬。
“阿福的身子直不起来,我看过了,有一小处化脓了。”
“化脓?”明月这才抬起头,“伤口化脓马虎不得,她怎么不来找我问药呢?”
小白冷哼一声,酸溜溜道:“我看你现在只关心你的小良将军还有未来的干儿子,眼里哪有其他人!”
明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生气,她将插了一半的细针留在绣绷子上,然后走到案几前打开食盒,端出那个平口宽碗。
“本来熬好了人参汤,等来等去,有的人也不回来……”
小白装作不看她,唇角却微微上扬,片刻,缓缓起身:“早说啊……”
“都凉了,我去温一下。”
她手一闪,小白扑了个空。
“你手受伤了,还是我去!”他抢到手中来,低头看着她手腕处,见还是昨天那几圈麻帛,忧心道:“怎么没换药?”
明月学着他方才那酸溜溜的语气:“我看你现在只关心你的阿福,眼里哪有其他人!”
“……”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阿福吧,我再给他配些药。”
“阿福见了你定然高兴。”
小白转身,风姿飘然,脸上漾起浅浅笑意。
不多时,帐帘腾飞,小白匆忙而入,明月已继续绣起了她的喜包,闻声随口便问:“是不是正好赶上搭锅做饭?怎么这么快就热好了?”
脚步未停,常爱嬉闹的少年也一反寻常地并未搭言,这才抬起头,他却神色匆匆直奔几处窗口处,一一落了帘子,手中空空,也不见那个陶碗,她纳闷到:“我正借着这点光亮绣喜包,灯烛还未来得及都掌上,你这是作什么?”
“外面起风了,怕你受风寒。”这声音低沉,像他的,又不是他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惶恐。
明月未发现他的异常,轻松笑道:“天气这样好,哪来的风,是不是你又想什么鬼主意?”
“把二哥哥给你的书令给我看看。”小白此时转身,明月才发现他面色沉晦,眼角唇梢都透着几分异样。
她心一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手便拿过两片竹简穿好的书令,没等递上前,却被小白一把抓过去。
“发生了何事?”她紧张地问。
小白上下看了几番,手指又在印拓上轻磨了几下,咕哝到:“没错啊,是二哥哥的笔迹和印拓……”
明月这才肩头一松,抽出书令,小心放回怀中:“错不了!我在帐外跪了大半夜,对了,二公子还送了披风——”
书令如军令,不可随意反悔,印拓真切在眼前,一旁月白的披风暗绣黛蓝花纹,是二哥哥最钟爱的君兰,一切都合情合理,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明月见他低头不语,正要深问,突然帐外一阵骚乱,她纳闷到:“外面发生了何事?”一边朝帐外走去。
腕骨处被修长剔透的手指钳住,然而她无心去欣赏那骨节的精美,因为这手指冰凉,竟有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