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阵法。”释空毫不隐瞒，“你从下了洛河河堤的那一步起，所见到的都是幻影。你手里的入市牌，就是入阵的触发机关。午市之所以能在洛阳开张二十余年，因为官府抓不到这幻影之境。”

“只要找到布界点，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梁旖施对布阵之术也略知一二，却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能亲自入阵。

“午市有东南西北四方的布阵大师共同坐镇，有无数个布界点，每月一换，想破他们的阵，江湖还没出现这样的人。”

“好吧，你继续查你的案吧，我先走了。我对这些个卖主没什么兴趣，我要回府睡觉了。”梁旖施佯装哈欠连连，意图赶紧离开释空。

“不行。寅时收市，所有买主才能一起出市，不能提前走。”

“什么破规矩？！”

“既然来了，就听话，不要一意孤行被困在这里，我怕我救不了你。”

“谁要你救了。”

“你要是实在困了，就去最高处的佛洞里休息会儿，到寅时了再走。”

梁旖施想起来那个大大的佛字，“你们少林，也在午市做生意？”

“别乱讲。少林名门正派，岂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释空不悦。

“那你，鼎鼎有名的少林寺释空法师，名门正派的后代弟子，你出现在这儿，不合适吧？”

“我，是释空啊。”

狭窄黑暗的通道里，两相沉默。

不多时，剑手青从毒洞中出来，释空匆匆嘱咐她“注意安全”，便同剑手青一起离开。

按刚才偷听到的谈话，既然午市所有画作都会进柳府晒太阳，那今夜就不必急于找到那副画，回头让徐令时带自己去柳府拜访即可。

想到这儿，梁旖施的脚步轻快了起来。

她就当做游乐般又陆续走访了几个卖主。

药主，汇聚世间的奇珍药引，所有稀奇古怪的药方子，都能在这个小小的洞穴之内配置齐全；

蛊主，三蛇缠身，嘴唇发紫，蛊洞中摆满了坛坛罐罐，不敢往里多看一眼，蛊主沏茶时壶嘴连续倾斜三次，梁旖施速速退回洞外；

文主，卖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墓中老古董；

遥遥望向尸洞，看见阿尸正匆匆离去，想必这是和尸体有关买卖，梁旖施便没有再踏进去。

倒是那个佛洞，很好奇，却总感觉双腿灌了铅，没办法往上走。

正犹豫不决时，一名壁童向梁旖施发出邀请：“梁姑娘，我家主人想邀姑娘洞中一坐。”

梁旖施倍感莫名其妙，自己裹得这么严实还能被认出来，又有一丝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你是哪个洞穴的？”

“姑娘随我来便是。”壁童说罢转身往前走。

梁旖施看着壁童的背影，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梁姑娘请放心，我家主人与您是旧相识，绝非恶意相邀。”壁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挡住她去路，“请。”

这次壁童同梁旖施并排走。

卜主。

梁旖施带着满心疑问小心翼翼地进了洞，洞中清简朴素，岩壁裸露，因为没有堆积物，反倒显得比其他洞穴要大出一圈。仅有一个桃木案几，摆放一梅一壶一香，香气袅袅，更彰显此洞在简朴外表下的神秘。

卜主背对着梁旖施，一身白袍，长发及腰，顶上白玉束冠，想来应该是位公子。

梁旖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位旧相识。

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卜主转过身来，梁旖施惊讶得差点儿抽鞭子。

竟是白天在李铁旁边摆算命摊位的老爷子！

“梁姑娘请坐，我们边喝茶边聊。”老爷子笑意盈盈。

“你怎么在这儿？”梁旖施看着眼前这位神采奕奕的卜主，难以和白天的江湖算卦骗子形象联系起来。

“我是卜主，当然在这儿。”老爷子语调沉稳，右手抬起茶壶，把茶汤浇在茶杯上。

“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梁旖施看着茶汤流进茶盘，思绪如水一般跟着流淌。

“我是麦仙翁。白天在西市给平民百姓算卦，晚上在午市给奇人异士算卦，就这么点儿本事，有何不妥？”麦仙翁把茶杯推至梁旖施面前，自己先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

梁旖施不动声色地随着呷了一口，杯中白云翻滚，清香入脾，好一壶洞庭碧螺春。

“为何盯着我不放？”

“梁姑娘可有看我白天为你算的命数？”

“没看，那纸条我扔了。”

“可惜了。我可是第一次用午市的技法在白天里给人算命，还没收你银两，你竟如此不珍惜。你可知这芸芸众人在午市里求我算上一卦，得付出多少相应的条件。”

“不劳您大驾，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那你师父的命呢？谁为他做主？”

啪。手中的杯落了地。瓷片如花瓣碎裂，茶汤渗入地面的坑洼之间。

梁旖施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头，满脸泪水，声音哽咽。

“我师父，他在哪儿？”

眼泪掉地，融化在清浅的茶汤里。

麦仙翁用宽厚的手掌抚过她的头顶，“孩子，不要总是满身刺，你命中的劫，只有善可以化解。”

“我只想知道我师父在哪儿！”

“放心，他在闭关，现在很好，只是不方便见你。”

“若我有难，可否求助师父？”

“不可，他是你的引路人，不是你的善后者。”

梁旖施点点头，擦干眼泪，起身告辞。

走到洞口，又回过头问道：“那画……？”

麦仙翁摆摆手，“小儿之作，不必挂在心上。你的重心是武林盟主之位，不要为这个案子分散精力，那是少林之事。”

“那你白天给我写了什么？”

“没看也罢，就让你自己去经历吧。前方路险，你要小心。”

走出卜主之洞，已是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