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风乍起。
屋里尚未掌灯,光线略暗。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伫立窗前,只依稀可见其侧脸线条柔和,肤色较白。他身后有个着月白袍,比他高一拳的男子叹气道:“你果然想好了?当真要这般行事,你……割舍得下?”
半晌,才有一道特别清润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怅惘之情:“割舍不下又能如何?”
“你这又是何苦……”十来年的交情,清楚再多的劝说皆改变不了眼前之人心意已决,可依然忍不住问道,“她值得你如此相待吗?”
青衣男子缓缓转身,面容似笑似愁:“那年初春,杏花微茫,她的祖母带她来我家道谢……卧床不起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每每忆起她清亮带笑的双眸,便觉一切都值得了。从未有一人,叫我如此心生欢喜。”
男子怔了怔,拍拍他的肩:“罢,我这就与你安排,你只莫后悔。”说完径自离开。
阿遥,从此你会恨我怨我忘了我吗?还是……转身离去,再不多看我一眼。
天彻底黑了,男子清瘦的背影隐没其间。
……………………
山路上,秋风瑟瑟,秋草摇曳。
苏桐身披浅碧色斗篷,扶着韵姜的手慢慢行来。满山红叶中,她是唯一的翠色,清淡悠远的仿佛不在人间。
“明日一早启程,回去且把行李先收拾好。”这次来别院,原是替老夫人来跪经的。半月前老夫人梦到夫君和长子在地府备受磨折,立时就要去玉峰寺礼佛吃斋,偏又犯了头疼病病得起不得身。
老夫人素来不喜她,类似的把戏不是一回两回了,苏桐只好主动揽下此事,因谢家有座别院就在玉峰寺所在的山脚下,是以谢家女眷来了都是住这。庭初情知留她在家,老夫人反能借侍疾各种搓磨她,倒是住在别院能得自在些,是以并未阻拦。
如果没有这一出,或许,她就不会好端端被辱了。
韵姜瞧她气色灰败,少不得打起精神劝道:“这两日无事,三娘,咱只当做了个梦吧。”
前日从谢家归来,不等她开口,三娘已是明白了。这两夜,她皆是伴着三娘一同睡的,两人心事重重睡得都不好,唯一安慰的是再没有出事。
苏桐顿住,飞快地抬手拭去眼角滚落的清泪,一字一句道:“若让我寻到那人,我必亲手杀了他。”语气里满是决绝之意。
“三娘,”韵姜亦是恨不得立刻将那人千刀万剐,只不敢由着三娘胡思乱想下去,抱了抱她道,“不会的,咱永远都不会遇到他了。”
恰说话着,突闻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二人慌忙抬头看去,竟是三四名黑衣男子催马狂奔。两人顾不得细瞧,急慌慌往边上草丛里让,谁知苏桐正踩到一块石头上,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韵姜揽着她一同跌倒,待二人抬头,那人马早已在十数丈开外。
“三娘,你怎么样?哪儿受伤了?”韵姜赶紧起身,欲把三娘搀起,却见她眉心紧拧,脸上似有痛楚之色。
脚踝那里传来一阵剧痛,苏桐不敢乱动,低声道:“大约是脚踝扭伤了,韵姜,怕是你得回去叫两个人来抬我走了。”
韵姜连声应下,又握着苏桐手道:“三娘莫怕,这里离别院不过百余丈,婢即刻回来……若有人来,三娘大声呼叫,当能听到。”
光天化日之下,苏桐自然不惧。
眼看着韵姜的身影渐小,苏桐低头,轻轻挽起裙摆,想查看一下脚上的情形,见果然红肿起来。这时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苏桐慌忙放下裙摆,四处望去,却并无人影或野兽踪迹。
孰料背后猛然袭来一股劲风,她知不对正想大声呼救,嘴唇却已被一把捂住,双手被禁锢动弹不得。苏桐力弱,根本挣扎不过,铺天盖地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了那人那夜。
身后是个高大勇武的男子,力量惊人,一手捂住她唇一手很轻松就抱起她往密林深处疾去。苏桐的手被松开了,她趁男子不留意悄悄将衣袖里的锦帕掷于灌木丛中,希冀能留下点线索给韵姜他们。
好在只行了几十步,男子就停下了,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娘子莫慌,某有一事求小娘子相助。”男子喑哑的声音靠她极近,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呼吸落在她脖颈处的麻痒感。
苏桐脚踝伤了,便是男子放开她也逃脱不了,眼下听他有事相求,心下稍安,故作乖巧得点点头。
男子微一犹豫,慢慢松开手,却依然细心地扶着她生怕她站不稳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