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她依旧可以看得清张承烨的轮廓。清俊瘦削的少年模样的人笔直的坐着，似乎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衫子，领口盘扣系的一丝不苟，看起来高冷又禁欲。他此时正低着头注视她，目光深沉而渺远，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人。

感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看穿了。朝蘅默默地用被子捂住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张承烨也不是能够主动挑起话题的人，于是他继续缓慢的给她揉肚子促进她消化，始终都在沉默。

窗外起风了，风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吹动树枝的声响，成为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炭火不知道何时已经完全熄灭了，冷意逐渐的蔓延开。朝蘅感觉自己已经从脚开始变冷，而腹部的手掌温暖干燥，让她忍不住放松下来。

她的心也有些暖。

很少会有人做过这样亲昵的事情，她的母亲也没有怎么这样对她过。母亲一直都是高贵而优雅的，带着温柔的神情，却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一个孩子。她幼时也曾被母亲破例疼爱过，可是过了十岁，根据太叔家的传统，母亲便不再亲近她了。只有二姐在她吃撑时给她揉过肚子。而现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换成了她这个便宜师傅。

“师傅，将来你会成家吗？”成家之后，你会对你的子嗣这么好，那我呢？

她痛恨羞耻于自己的软弱，却依旧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会，或许，不会。”张承烨垂着眼，语气淡淡，仿佛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因为他的人生或许已经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规划好了。家族内部按照血统等级结亲，如果按照这个态势，他未来的另一半，有极大可能是眼前这个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孩子。她的血统足够纯正，理应是最佳的人选。

但是在她完全成长之前，他不会提半个字。

“做师傅的孩子一定很幸运。”朝蘅叹息道。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很早，”她终于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而且并不一定能够随你所愿。”

这话倒是实话，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中，个人已经被泯灭了，只有整体。只有服从和协助，个人的意愿被放到了最低。他们所有人都被张家这个大框架限制住，却也只能依附着这个框架生存。无法逃离，无法改变。

“你看的倒是透彻。”张承烨说。

他感觉小姑娘已经不那么难受了，便收回了手。在她期盼的眼神中，他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对待一只小动物一样。

“早些睡吧。”他说。

“在我睡着之前，您会守着我么……”朝蘅侧躺着，在他的注视下闭了眼。

“嗯。”

那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温暖，令人放心，可以依靠但是不能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