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门,建于婆莲胜地玉牙峰上,内有宫楼百栋,皆乃巨型镂空白石加以穿凿雕琢而成,鬼斧神工,见者叹止。此外,更有各种奇石假山缀在宫殿楼阁之间。人工雕琢者,作仙女下凡、雅士舞剑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自然成象者,似骏马奔腾、似巨龟伏地,仪态万千,活灵活现。有清溪潺潺,跃于石上,作银铃之曲……雾过午方散,人见面方识。
故有诗谣传:峰高云雾深,鸟飞不过门,千音缭绕地,自称小广寒。
平日里下了课,凤吾就经常和外门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弟子伏于龟石之上,不住地朝竹涧内张望,透过一丛稀疏的翠竹,有飘逸蓝影成群轻盈而过,乃是正下课离去的内门弟子。凤吾诸人以为其皆神仙人物,歆羡神往。
自然,他们最想见之人,便是楚流风。
“来了!来了!”
小弟子们纷纷把身子朝石头后缩了缩,脖子却是尽可能地伸长。只见,一道绮丽蓝影掠过,正是楚流风笔挺着身姿,负手翩然走过竹涧简雅的走廊,有青衣侍女,素雅打扮,清秀面容,捧着一摞课本躬身随在后面。午后还未散尽的雾气,薄薄地把他们罩在那一方世界里。
尔雅三天前刚入门,见如此,很新奇道:“你们说的那位楚师兄好像和其他的内门弟子也是不同欸!”
“自然不同。”其中年纪最大的杜无尘挑了挑眉道:“他啊,是嫡系弟子,就是楚姓后人,璇玑门的楚姓……你们知道的吧?”
《婆莲经》中有载:“殷商帝乙末年,有寡妇孟氏,守身,鸡鸣时分盥足于枣木盆中,有孕,八月而得女,乃为璇玑氏。女长七岁,精通鼓瑟,善音律。后逢商纣暴乱,与义兄封启、芈离共迁数民至此世外别境。数年后,始创璇玑门于婆莲玉牙峰上。嫁与楚姓男子,夫妻琴瑟和谐,恩爱濡沫。”
众人闻此,恍然大悟地猛点着脑袋。
尔雅这时已整个儿趴在了石上,双手撑着下巴,踢着双腿,道:“难怪楚师兄生的这么好看,可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欸!”
杜无尘不以为然:“流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经常和我们一起去后山逮蛐蛐放风筝呢!”
尔雅:“那他现在怎么不和我们玩了呢?是因为身份吗?”
凤吾听得入神,也不由得凑近了些。那杜无尘却是眼前迷了些灰色,低沉道:“有身份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开了灵窍……”
“灵窍是什么啊?”
杜无尘在其中年纪最长,见识最多,见师弟师妹们正如求甘饮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个翻身躺在了石上,头枕双臂上,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道:“嘿嘿,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哈,常人有五感六觉,其中六觉便为视、听、触、嗅、味、知。而我们修仙之人呢,却可以开第七觉——灵窍。”
他说话时,左脸颊上陷下一湾浅浅的酒窝:“灵窍所能感知的嘛,便是耳朵听不到的,眼睛看不到的,手摸不着的,嘴尝不出的,甚至是下意识也无法得知的,具体如何,书上没有记载,师父不曾言明,只是因人而异。不过,有一点可以知晓的是,凡开了灵窍之人,十有八九会性情大变。”
凤吾虽不能言语,但他可以听见,也会写字,再加上小孩心性,没有太多成人计较,很快就和他们玩到一起去了。平时静静倾听,偶尔有话说了呢,就从袖口掏出炭条,在随己师叔给他打的小木板上写下来。
待竹涧的弟子都走光了,凤吾他们才意犹未尽地从大石头上退了下来。甫一落地,杜无尘又机灵起来:“你们跟我过来,悄悄地,别惊动他人,有好东西!”
众人稀奇地跟着杜无尘来到后山,满心好奇地看着他寻到一处,蹲下身子,抚开一丛干草,然后用手拔土,一会儿后,显出一个洞来。
“果然是这好东西!”杜无尘惊喜道,全部围了过去,皆失口叫出声来,里面满满当当塞着的是五六坛戴着红顶子的酒。“嘘,安静点,上次我们躲猫猫时,我躲到这地儿,正巧看到随己师叔在埋着什么。”
尔雅轻声细语道:“你挖随己师叔的酒干什么!”
杜无尘:“喝呗,还能干啥?”
随后,他眼珠一转,又打起了歪主意,顺手搭起凤吾的肩:“凤吾啊,我常听大人说,六岁的小孩捏着鼻子喝酒,喝一坛都不见醉的!”
众人不信,以为他吹牛,杜无尘手叉在胸前,扬着鼻尖说“不信让凤吾试试不就知道了?”大家便又转过来催凤吾快些照他这么喝点试试。
然后,有“半绝缘之体”的凤吾真就这么喝了,他也真就这么半点事也没有,清醒得很。
众人拍手称奇,以为是真,只有杜无尘心知肚明,百般不得解下,又接连灌了凤吾好几坛,依然不醉。在最后一坛时,他侥幸暗想,是不是被自己歪打正着,捏着鼻子喝真不会醉?
于是,以“此法不止六岁的小孩可行”为由,和其他几个弟子分了最后一坛。
结果,璇玑门内,群魔乱舞。
事后,除唯一“没喝酒”的凤吾外,皆被罚面澜洞思过,而刚痛失自己珍藏已久的“君子醉”的随己师叔也不能幸免。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罚了他在雅殿整理诸仙百经。
……
这件事后没多久。几个外门小弟子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他们仿着书上的做法,用一根筷子支着小竹箩,下面洒上米粒,又在筷子上系根很长的线,线另头则拿在人手里,然后人躲到那些嶙峋怪石后面。
仙门内的鸟防范意识要比人间寻常的要弱。所以,当一只翅膀尖毛带着黑的鸽子从他们上方飞过时,见到地面的米粒,便“呼”地一下落了地。
然后,被捕捉,拔毛,放血,火烤。
楚流风坐于藏凤居内,面窗置琴,拨弹了一曲《别云》,毕,心里奇怪:山黛平日里闻琴音即来,今天怎么尚不见影?
山黛,便是他驯养的鸽子之一,是最通灵的,他最为喜欢。
忽然,尔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呀,我好像记得楚师兄养了几只鸽子,这只该不会……”
凤吾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恶寒突起,眼看着火上越来越红越来越香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