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一种隐蔽的报复心思,杨嬷嬷于是小声地提议道:“主子便是不愿伺候,也可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叫世子爷歇一夜。”
丸子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果然是恶毒女配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当真跟她恶毒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如今可是谢家上下眼中是最妥帖大方通情达理的长房媳妇,一举一动都得合乎世家规矩。便是要做些小动作也得事先立个牌坊什么的,好叫人知晓她都是不得已。
顺了顺鬓发,丸子道:“你们先上去拦一拦,但也别拦死就是了。唔,尽量动静闹大些。”
杨嬷嬷一看她这眼神,顿时就读懂了她的用意。怕其他人做得不到位,她还亲自带了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接应。
果不其然,外头,谢霖已经跟汀兰苑的门房闹起来。
门房只知晓主子不愿见世子爷,拼着腿肚子打颤也不敢放他进去:“世子爷!世子爷!您就莫为难小人了。主子奶奶当真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什么歇下了?才酉时一刻她如何就歇下了?”谢霖今日酒有些多,估计是酒后吐真言,又或许是谢霖借酒耍疯,他今日非要见到丸子不可,“她身体不适了快一个月了!到底什么病,叫她连爷一面都不乐意见?!”
说着,他抬脚便踹向门房的肚子。
汀兰苑是后院,后院看门的自然都是女子。门房虽称不上老迈,却也有四十岁。冷不丁被谢霖踹了一脚,当真有些爬不起来。
谢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这些人,只清除了路障便大步踏入院子。
赶巧杨嬷嬷领着一群婆子丫头过来,正好撞上。
其中一个丫鬟最是机灵不过,方才主子跟杨嬷嬷的话,她们可都听见了。她当下扯着嗓子就尖声叫起来:“旺元婶子,旺元婶子你可还好?”
汀兰苑本就在大房这边最中间的位置,她这一嗓子,可不就惊动院子内外。
“世子爷!今日是您与表姑娘的大喜之日,您不去新房那边欢喜,却跑来汀兰苑这边大打出手,难道是二房那位又哪里头疼脑热了?”
因着是尚书府那边跟过来的贴身丫鬟,她寻常在丸子和谢霖的跟前都很有些脸面。这些话说出口辛辣得很,一般下人可不敢张这个口:“表姑娘这招还没用腻么?一出个什么事儿就说我们大少奶奶欺辱她,怎么?新婚之夜还得踩一脚汀兰苑才显得她福气大?”
谢霖被她讽得脸一青,酒劲儿上来差点没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顾不上矜持,怒喝道:“爷今儿就是过来亲眼确认你们大少奶奶到底得了什么病!一个半月避而不见?二房的亲事闹得那么热闹她一次脸都不露?她是病得不能见人了么躲院子里一步不出?爷就不信了!”
“世子爷慎言!”杨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头不高兴。
本就存了心思闹,自然是动静能闹多大闹多大,她高声道:“大少奶奶到底为何不见,世子爷不是早知晓缘由?”
“那又如何!”谢霖若当真怒极,闹起来必然是不管不顾的,“爷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未来孩子的爹,是她一辈子的依靠!爷便是做错了什么事,她必然要忍着敬着,如何胆敢将爷拒之门外?!”
杨嬷嬷差点没被他这一番话给噎死。
她瞠目结舌了半晌,显然没料到冷清高傲的世子爷醉酒之后会撕开表面,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但说实话,这些话确实说的没有半个字错。姑娘的脾气再大,一日嫁入谢家门往后都是谢家人。女子出嫁从夫,这个人就是他们姑娘后半辈子的依靠。
杨嬷嬷嘴角蠕动了片刻,原先想好的话,此时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丸子的声音破空而来:“有何不敢?”
谢霖听到这声音倏地抬起头。
丸子一身火红的衣裙,在这晦暗的灯光下仿佛一个夺人心魄的鬼魅:“谢霖,我叶秋月跟你那假清高的表妹可不同。我出身显贵,是尚书府嫡次女。”
她走了两步,甜腻的嗓音依旧,话语却不带半点温柔:“我往日敬你爱你,是因我相信你谢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是对我没有青梅竹马之谊,于情于理也会善待与我。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你一次一次叫我失望。我不愿撕破脸面闹得彼此难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住口!你住口!”
谢霖差点被她的真心话说得泪洒衣襟,果然,丸丸对他失望了。
他其实能够理解丸子的避而不见,也愿意给丸子冷静的时间,但私心里却无法接受这种刚硬得毫无转圜的不见!难道往日他们交颈缠绵都是假的?
明明一早,她就知晓表妹将来是会入门的不是?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何必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谢霖可以接受她生气失望,但绝不接受一刀两断。
京城世家中,于女色上出格荒唐的人不知凡几。他不过是中了算计才闹出笑话,何况他并未娶纳其他人,谢霖心中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昏昏沉沉之中,谢霖忽视了心头涌动的酸涩。
他强势道:“你是我八抬大轿抬回谢家的妻。这辈子生是我谢霖的人,死是我谢霖的鬼!爷就是咄咄逼你了!你待如何?”
汀兰苑里鸦雀无声,主子争吵,下人们吓得噤若寒蝉,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一阵风过,就听风里飘来丸子轻飘的笑:“不,我叶秋月并非你谢霖的人,死后也并非你谢霖的鬼。谢霖,你怕是忘了。我虽委身于你,但并非你的妻。我的孩子和我皆是谢馥名下,只有沈兰若才是你的妻。这些话你当初与表妹说时,我都听见了呢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