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这次发怒,再没有上次那般好哄。
晚间谢霖处置了挑唆的红玉,来汀兰苑用晚膳时,丸子躲在内室里,从头到尾都没出来过。汀兰苑的下人态度也颇有些冷淡,不若往日会凑上来说笑几句,到处冷清清的。谢霖感觉颇有些尴尬,但今日确实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妄下断言,冤枉了丸子。
下人们都在盯着,进去抓人出来也有些不妥。谢霖只好独自一个人用了晚膳。
夜里歇息时,谢霖伸手想去碰丸子。
手还没搭到丸子身子的边儿,就被她冷冷避开了。娇小的人缩在里侧,头也倔强地对着纱帐,无论他闹出怎样的动静也没有回头的意思。谢霖心中一阵气闷,想如上回那般强硬地覆身压上去,丸子却骤然转过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他。
谢霖心口倏地一窒。
他喉咙滑了滑,嗓音有些哑地唤她的小名:“丸丸。”
丸子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睛在晦暗的烛光下让人看了都心疼。
他翻身倒下去,仰躺在榻上。
张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无处可解释。今儿这事儿确实是他做得有失公允。还没弄清楚缘由张口就是质问。便是他,受了莫须有的委屈,也会心生怨愤。
可这也无法辩解,他一遇到兰若出事儿就把不住分寸。
这么多年护沈兰若护成习惯,她身子娇弱经不得气,谢霖从前从未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对着丸子质问的眼神,想着花园那一番冲突。谢霖忽然有些怀疑,表妹娇娇弱弱的哭泣之下,是否真的如丸子所说,存心在误导。
只是一想,他连忙摇头否认,兰若最是单纯不过的人,如何会做这等事。
那凉亭确实寻常只有他会去。一来是偏僻安静,宜小憩,二来他习惯了此处。但也并非如沈兰若所说的旁人谁都进不得。谢家大大小小的书房不知多少,若有什么重要公文和卷宗,自不会随意堆放在凉亭里。那凉亭里头的,不过是些杂书罢了。
安静的夜里,床榻之上馨香的味道弥漫,谢霖心里乱成一团。
纱帐外烛火微微摇动,谢霖心中一会儿是表妹泫然欲泣的脸,一会儿又是丸子红着眼睛瞪他的模样。他不禁反省自己,是否对长房妻子太过苛刻。
两人相顾无言地各躺一边。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不大习惯的谢霖翻来覆去没再去够丸子。谢世子是个十分有傲气的性子,女子不愿,他自然不会勉强。这般混沌地烦躁着,睁眼到快天亮才将将睡着。
翌日,再睁眼身边就没人了。
谢霖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汀兰苑里静悄悄的。他心中有些奇怪,平常这个时辰,丸子便是不在内室,人也该在。结果净室,偏屋,耳房都瞧一遍,没看到丸子的人影儿。寻了个下人来问,方知今日一大早,丸子便带着贴身伺候的几个下人回叶尚书府。
谢霖脸色有些难看,本想着昨夜冷了一夜,今日再好好哄一哄人。
人走了,他的打算都落了空。
汀兰苑的下人看他冷冽的神色,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谢霖的性子冷淡霸道,谢家上下都知晓的事儿。汀兰苑叶家的下人这三四个月来伺候,也晓得他的脾气。谁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战战兢兢等着主子吩咐。
用罢早膳,谢霖负手站在窗边人也没走。今日正值他休沐,也无与友人有约的安排。谢霖从袖笼里掏出一根有些变型的金簪,抿起的嘴角拉下去。
这是那日他替沈兰若取白玉簪顺手买的。
并非说什么值当的好物儿。简简单单一只金簪,比他寻常送去沈兰若的无论哪一支白玉簪要差得远。谢霖犹记得将这根簪子给丸子时,她漂亮的脸上绽开灿若春花的笑意。明明妆奁中精巧的发饰应有尽有,她却固执地簪了这簪子这一个月舍不得取下来。
忆起丸子这一个月来十分爱惜的模样,谢霖摸着变形的金簪,心口烦闷得像今日的天色。
思来想去,他幽幽地叹一口气,起身拂袖离去。
原本以为丸子此次去叶家,当日便归。谢霖抱着别扭的心情在府外待了一天,临近夜里,才携了一支精心选的碧玉簪回来。
赶到汀兰苑时,院子内外灯火通明。
谢霖嘴角略带笑意地直奔内室,掀开珠帘看进去,去没看到本该坐在灯下冲他盈盈笑语的人。他眉头微微一拧,负手去内室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又去净室走一圈,一样没见着人。墙角的雁足灯闪烁摇曳,谢霖方才以为丸子回来所生的微微欣喜,荡然无存。
出来问了屋外候着的丫鬟方知,丸子根本就没回来。
谢霖牵起的嘴角垂下来,凌冽道:“大少奶奶可说过何时回来?”
那丫鬟被谢霖骤然变化的脸色吓得不轻,低着头,磕磕绊绊地摇头说不知。
谢霖心头的火渐渐鼓动起来。
他素来是个脾气大的,除了对沈兰若时候会收着点,对其他人从不收敛。怀里的碧玉簪还温热,谢霖冷着脸在屋内坐一会儿,骤然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三天,丸子依旧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