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月心道:前一只豺狼还没跑,这儿又来只母老虎,刚刚这母子的对话真叫人听着心惊。看来我李夕月今儿遭了霉运,夹在他们母子间“作筏子”,没一顿好打大概出不了门了。
却也只能听话,畏畏怯怯地抬起头来说:“太后万福。”
太后拧眉过去一看,只是个相貌平常的小宫女,因着害怕和委屈,苦瓜着张脸,更没一分可爱之处。
她放下心来,对李夕月和声道:“你委屈了啊。”
李夕月忙就地磕了个头:“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奴才哪敢委屈。奴才这就把碎片收拾走。”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
李夕月心里欢呼:上苍,这就算让我过关了!
要紧取了一旁的茶盘,先把大瓷片捡到盘子里,小碎屑则小心地拈起来,最后拿湿抹布把地面抹干净。
太后对皇帝说:“你呀,没事别拿宫人撒气,看唬得小姑娘战战兢兢的。人都说你脾气不好、喜怒无常、性子凉薄,你想想,万古之后,史官给你这么些个考语,你不觉得羞?”
李夕月边抹地边想:嘿,这太后还挺懂道理,没拿我撒气。不过骂儿子也未免骂得太凶了点,皇帝虽然脾气不太好,看起来还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一类,不至于被说成这样。
哪晓得紧跟着太后就说:“倒是你身边那些佞幸的人,你要好好甄别甄别。我听说特有一个带着你熬鹰的小太监,专挑着这些玩物丧志的事儿讨你的欢心。”
皇帝分辩着:“祖宗家法里也勉励后辈别忘了当年马背上打天下的不易,熬鹰不是为了玩耍,是为了秋狝。”
太后笑了一声:“你连宫门都没迈出去过,谈什么秋狝?别给自己个儿找借口!”
转脸道:“那个小太监叫什么来着?带过来。”
“皇额涅,”皇帝抗声道,“何必?!”
太后寒着一张面孔:“匡正你的过失,我责无旁贷!”
说话间,已经有个小太监被提溜了过来,大概知道今日要倒霉,一进暖阁里就软趴趴地跪下了。
太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照进献玩物、巧言佞主的例,送内务府慎刑司审问处置!”
她发了话,谁敢不照办,于是又把人给提溜了下去,远远地还能听见小太监在喊冤。
杀鸡儆完猴,太后才缓缓起身,对着皇帝谆谆教导:“皇帝,我当年在德宗皇帝临终时给你拍胸脯打包票,说你能做一国的明君。如今国事不安宁的地方甚多,捻匪、马匪、四处流窜的盗匪到处都是;各省遭灾的遭灾,遭匪的遭匪,农税十停里头只能收五六停,国库几乎都是空的。这难不难?偏生你还不让我省心!”说着悲从中来,掏出手绢拭眼角。
皇帝就是不情不愿也不能不在此刻有孝道的表示,跪在太后膝前道:“叫额涅担心,儿子知道错了。”
跪地的间隙,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李夕月,她垂着眼睑不敢发话,但他记得她刚刚和自己说的: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他要从议政王和太后手中夺回权柄,不能急,不能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他显得很丧气,乖乖地垂头认错。
太后发作了一顿,处置了皇帝身边最偏宠的小太监,这才气昂昂地回去了。
李夕月看皇帝一直跪在地上,以为他气昏了头忘了起身,赶紧过去扶他的胳膊肘:“万岁爷,地上凉,太后已经走了,您起来吧。”
皇帝把手一伸,示意把他拉起来。
李夕月愣了愣,看他此刻一脸背晦,有些不忍心,只能去扶他的手。
皇帝把她的手一握,借着力站起身。
站起身了,也没有撒手。
李夕月那手又温暖又绵软,握在掌心里特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皇帝还举起她的手看了看,冷不丁地问:“颖贵人赐你的戒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