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往东走,优雅地掀袍坐在石案前,她跟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怒目而视。
“衣儿,你说你三四年后才会嫁人,我可以等。”他凝视她,目光深深而灼热。
“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她郁闷道,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可以说得再明白一点……”
“你先听我说。”凤凌天语声和缓,凝定之中潜藏着深浓可怕的情绪,“你可知,你误打误撞,进入我封闭的心,带给我多大的震撼?因为爹娘之死、妹妹发疯,我满心仇恨,封闭了自己,所看见的人与事都是黑的,就连待我最好的姨母,我也觉得她别有用心。我发誓,我要为爹娘报仇……我满脑子都是报仇,再也没有其他……当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在我眼前,我觉得,眼前的黑暗出现了一丝光亮。”
“我不否认,起初我并不喜欢你,还讨厌你。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怎么说呢?也有不少名门闺秀接近我,但我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她们的心思不简单,而你不一样,你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帮我,开解我,无意中把我拉出那个黑暗的沼泽之地。”
他语声沉缓,好似压抑着浓烈的情绪,慢慢倾诉出来。
苏轻亦静静地听,觉得他把自己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凤凌天柔情款款地看着她,“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日不多,不过每一次相见,你总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总能让我心情愉悦。”
她落落大方地问:“你……喜欢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他的衣儿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寻常姑娘不敢说出口的话,她自然而然地说出来,没有丝毫的忸怩之态。
他握住她的小手,包握在大手里,“你把我拉出黑暗的沼泽之地,却又令我陷入另一个沼泽之地,无以自拔,甚至我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衣儿,我并不期待来生,只愿今生能握紧你的手,与你长相厮守,共赴一世繁华。”
这番表白,深情刻骨,诚挚得令人心颤。
苏轻亦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感动吗?或许有吧。
说实在的,他能够做到不以貌取人,已经很难得了。顶着世俗偏见、各方压力迎娶她这么一个丑八怪,他会遭受所有人的冷嘲热讽与流言蜚语,可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她,这份魄力真的难能可贵。
“衣儿,你愿意吗?”
凤凌天满怀期待地问,见她始终不语,心里七上八下。
她抽出手,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不过我被伤害过一次,发誓再也不会谈及儿女私情,这辈子都不会。很抱歉,我……”
“我明白,我会等你,直至你淡忘之前的伤害。”他急急道,以为她说的伤害,想当然的以为是荣安侯爷拒娶她的那次,“无论是多久,我都会等。”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明白的……”
“不,我明白……”
苏轻亦叹气,“我只把你当成是朋友、哥们……”
凤凌天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急切道:“衣儿,我不是荣安侯爷那样的人,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更不会纳妾。”
她的心里泛起微澜,这次是真的感动了。
在北影国,甚至是幻武大陆,男子妻妾成群是惯例,若只有一妻,那便是当妻子的太过悍妒,会遭人诟病、鄙视、嫌弃。放眼整个日苏城,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男子,哪个没有几个侍妾的?
因此,凤凌天做出如此承诺,是为了安她的心,让她不必担心有宠妾灭妻这类事。
这样的男子,的确难能可贵。
然而,她有自己的坚持,不想因此改变。最重要的是,她对他只有朋友之谊。
“国公大人的错爱,我无法接受。我实话说了吧,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当你是哥们。”
情根要趁早斩断,伤害是再所难免的。
凤凌天的心剧烈地痛起来,俊容顿时黯淡下来。
原来,是他一厢情愿,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今日我已经选你为妻,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倘若此事再生波澜,你的声誉会更糟糕。不如这样,我求姨母暂时不要赐婚。咱们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后,若你不改初衷,我不会勉强你。若你改变心意,你我便成亲,可好?”
他设想过她会拒绝,却没想到自己的心这么痛。
这个办法是缓兵之计,给她一段时间考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有了这个权宜之计,他就可以想办法赢得她的心。
“我考虑一下吧。可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大婚了。我不想拖累你,浪费你的时间。”
苏轻亦蹙眉道,暗暗权衡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凤凌天苦涩道:“若非真心想娶的人,即便今日娶了,又有什么意思?衣儿,这是最好的办法。姨母没有赐婚,我也不会跟你父亲协商婚事,只是所有人都会认定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她点点头,心想暂时这样吧,过阵子找个机会跟他再说清楚吧。
见她不再反对,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去看看我妹妹吧,她很想你。”
苏轻亦正有此意,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前往宇文凌雪的小苑。
虽然宇文凌雪的心病好了七七八八,但还是很怕生,不喜欢与生人接触,喜欢安静地宅在府里。今日,她想去看看众多闺秀比试的,不过又不想被人看见她这副丑八怪的样子,这才没有出去。后来,听侍婢淳儿说苏轻亦战到最后,而且哥哥选了苏轻亦,她开心得快蹦起来了。
“我要改口叫你嫂嫂了。”宇文凌雪拉着苏轻亦的手,兴奋地笑,眉目弯弯,“真好,以后咱们可以每日都在一起了。”
“郡主还是叫我名字吧。”
苏轻亦不忍心打碎她美好的幻想,即将出口的话又憋回去了。
宇文凌雪不乐意地嘟起嘴,“不许叫我郡主!叫我雪儿就好啦。”
苏轻亦点头一笑。
宇文凌雪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我要叫哥哥尽快把你娶进门,而且我也会帮哥哥操办婚事。你和哥哥大婚的那日,一定很热闹很风光,还有,你要快快给哥哥生一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我就可以帮你照顾小孩……小孩儿小小的,可好玩了……”
苏轻亦无力地扶额,要怎么跟她说呢?什么时候解释清楚比较好?
而凤凌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听着她们的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倘若妹妹说的将变成真的,那该多好。
当夜,瑞王回府,见宝贝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怒不可揭,派人去请凤凌天过府。
凤凌天踏着苏色来到瑞王府,一袭雪袍衬得他风雅绝伦,闲适自在。
大厅灯火通明,他略略一礼,“舅舅。”
他的母亲与瑞王是堂兄妹,因此,从辈份上来说,瑞是他的堂舅。
瑞王坐在主位,周身萦绕着冷戾之气,他饮了半杯茶,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掼在案上,凌厉的目光直逼对面那人,“你可知岚儿伤势如何?有何后果?”
“今日午后,凌天请了大夫医治晋阳妹妹,不过舅舅请来医治晋阳妹妹的应该是宫里的太医。不知太医如何说?”凤凌天神色自若,以静制动,其冷静自持的气度自有一种不可小觑的魄力。
“太医说,岚儿的左臂伤势严重,深可见骨,日后即使痊愈,伤口会丑陋不堪,而且左臂会使不上力,相当于废了。”
瑞王的语声悲痛万分,好像受伤的是他。同时,怒火悄然滋长。
他的虎目狠厉地拧起来,似一只猛虎,下一瞬就会扑咬过去,“岚儿受此重伤,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谁伤了岚儿,本王便将那人碎尸万段!”
凤凌天仍然神色淡淡,“那舅舅将那只咬伤晋阳妹妹的猛兽如何了?”
“本王已命人将那只已经死了的畜生千刀万剐!”瑞王森冷的虎目嗜血得可怕。
“本该如此!那只猛兽咬伤晋阳妹妹,是罪魁祸首,本该有如此下场!”凤凌天道。
“伤害岚儿的人,本王会一一清算!”瑞王阴鸷的目光钉在对方的脑门,“听闻你选中苏家最丑的女儿,可有其事?”
“衣儿是凌天唯一喜欢的女子,也是唯一想娶的女子,凌天会呵护她一生一世。”凤凌天的语声坚决如刀,“倘若有人伤她一分一毫,凌天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果然是英雄气短。”瑞王站起身,语气狠厉,“在郑国公府发生的事,红袖已经一五十地告诉本王。你要护着那贱人,本王不管。日后相见,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凤凌天潋滟的俊眸迸射出冷戾的光,“为了心爱的女子,凌天亦不会手下留情!”
在外头听了半晌的豫章侯爷凤云皓走进来,“父王,凌天,你们都冷静一下。”
瑞王冷哼一声,“你妹妹都伤成这样了,左臂废了,你还能冷静?”
凤云皓也为胞妹的伤势担心着急,甚至是愤懑,可是,父王一向不分青红皂白、不理是非对错,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与是非评判。他问凤凌天:“今日午后是怎么回事?岚儿好好的,怎么会被猛兽咬伤?”
凤凌天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只猛兽是晋阳妹妹带到我府里的,说是要考考那些闺秀的胆量。我瞧着她一片好心,便没有阻止。最后几个闺秀站在铁笼前时,猛兽忽然飞扑出来,当时一片惊乱,那些闺秀四处疾奔闪避。我看见那只猛兽扑咬晋阳妹妹,便出手相救。不过,晋阳妹妹的左臂已经被咬到。”
凤云皓点头道:“原来如此。”
瑞王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只猛兽是本王命人养的,从来不会咬人。倘若咬人,也不会咬岚儿!”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若非有人暗中做手脚,那只猛兽不会突然发狂咬人。16k16k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