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多岁,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严肃的中年警官要跟自己聊“做梦梦到杀人犯”这类的玄学话题……
林炽忽然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甚至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还在做梦。
“因为你表现的过于慌乱,显然是相当确定自己见到的就是凶手。”张凤奇平静地解释。
“所以即便是做梦,你的‘梦境’应该也相当的清晰,不会是一般人那种睡醒之后就忘掉了大半的模糊梦境。”
“你在梦里见到了完整的杀人现场,对吗?”
“……对。”林炽犹豫着点头,他好像明白了张凤奇的意思。
这位警官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所谓的“梦境”上,站在其角度,林炽具体是通过什么途径确定自己见到的就是凶手这点根本不重要。
现实是林炽见过凶手,而且在见到凶手之前就已经知晓那四个人是凶手——只要这两点是真实的,对话就可以进行下去。
张凤奇可以先不问林炽到底是怎么知道凶手长相的,就当做是梦里看到的。
重要的是对话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林炽思考了一下,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叙述应该是越真实越好,无论对警察还是对自己,都尽量不要隐瞒,除非是用梦境解释不通的部分。
于是他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剔除掉最开始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红色印记的那段,除此之外,包括最后那像是附身到被害者身上的经历都能以做梦的形式描述。
“就在昨天晚上,我看完了报纸上关于案件的报道之后就睡了,结果却梦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林炽缓缓道,将自己在镜子里见到的景象复述了一遍。
他中间还反复描述了一些细节,比如那几个杀人魔口中混着方言的祷词,磨快的尖刀,还有地上的红色祭坛等等。
“稍微停一下。”张凤奇打断道。
“所以在你眼里,那并非单纯的杀人案,而是一个仪式?”
“对,因为我是学民俗学的,对这一块本身就比较敏感。”林炽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仪式,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通过仪式去换取什么才是他们的目标。”
“你能在纸上画出来那个祭坛的模样吗?”张凤奇似乎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向前倾。
林炽却摇了摇头,虽说那祭坛并不复杂,但就凭自己那小学水平的绘画技术,想复原的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
“实际上我们的确在现场发现了大量残留的牲畜血液,只是不太清楚它们此前被用来做什么。”张凤奇没有放弃,低头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找些什么。
“现场被破坏过,我们只知道他们用山羊血在地板上画过东西,但不知道具体画的是什么。这是很重要的信息,我希望你至少能试试。”
“等等。”林炽忽然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相信我在梦中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至少很多地方都跟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细节一致。”张凤奇从抽屉里翻出一叠白纸,还有两支水笔。
他将这些东西顺着桌面推过去。
“如果在国外,神炎或者极北那种地方,清晰的梦境一般都会被视为神启,有些甚至能直接当做证据。虽然我们中土不太信这个,但仅当做参照,或者一种思考方向还是可以的。”
“……”林炽很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虽然他很在意对方口中的那两个国家名,同时也惊讶于在这世界的某些地方,梦境居然也能被当做证据。
然而他对于国外的了解太少了,在这个时候问了不该问的很容易暴露。
林炽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里回忆那祭坛的样子。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因为那画面就仿佛刻在他脑子里一样,跟其他记忆有着明显的分别,脑袋只要稍一转动就能想起来,甚至还能回忆起自己胸口那一刀。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左胸,但还没回过神来右手就已经动了。
仿佛练习过成百上千次那样,根本不需要大脑去思考,右手自己就找准了位置,连手腕都没抖就开始了作画。
一笔下去,白纸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圆,在不借助圆规的情况下这样的弧线已经算是相当完美,黑色的水笔不断在圆中勾画,寥寥几笔便描出了一个大致的羊头轮廓,接着填补细节。
林炽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他并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操控,现在想停下来完全就能停下。
手还是自己的手,但是那熟练的画技却像是凭空得来的,跟那些清晰得可怕的记忆一样,或许自从经历了昨夜的怪异之后就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自己却完全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