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章(2 / 2)舞榭时光首页

轻轻拭去额际的冷汗,窗外那几声凄寒的鸦叫,让她心绪愈加不宁。

她挪步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外,白蒙蒙的一片,寒气深重。她身处繁华深宫也深感清寒,而身在千里之外的云,夜寒露重的时候,他的吃食可充足?他的衣衫是否暖和?

从不怀疑他御敌战术的能力,但,一颗心为不能跟随在他左右与他一起吃苦奋战而微微纠结着。

宫女们纷纷进门,为她洗漱更衣,宫娥欲为她梳理宫髻却被她阻止了。取过宫娥的木梳,把长如流云的秀发随意挽在脑后,她披上外袍,丢开所有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往庭院深处信步而去。

今,她的心特别不安宁。

尽管,她并不喜欢那个心思诡异眼神深沉的慕容熙,却还是暗兴他给了她莫大的自由,让她可随意在皇宫各处行走。

走走停停间,已不知身在何处。走得累了,便在一座修建在荷塘中央的凉亭坐落,靠在石椅上漫无目的的欣赏四周的风光。

这个皇宫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处处庭院处处繁花,没有宫娥太监的领路,不迷路才不正常。

宫外已经是初寒十月,宫中却依然繁花似锦竟艳芬芳,美景如斯却不能让她醉心品尝。初露清寒,心更寒。

数数她在这个深宫里已经呆了三,慕容云在领旨的第二便束绒西下,奋勇抗敌去了。一个月的日子里只过去了仅仅数,没有云的日子里,整个空都是灰的,没有一点光亮。

好想他,想的越发心碎。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想却是真的。

心里好荒凉,今日特别荒凉。

昨夜里太后的宿疾复发,太医要多休息,因此个她们今日也免了去请安的惯例。这个心绪莫名其妙闹腾的厉害的清晨里,百无聊赖的愈加显得坐立不安。

云,此刻,你还好吗?

池塘里的荷花基本上已枯尽,只剩下零零星星濒临干枯的片片荷叶,晶莹的露珠从荷叶上滚过,一颗颗滴落在池面上。她长指一勾,挽起一滴露珠,看着她从指尖低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丝丝涟漪。

涟漪过后,水面再复平静,她薄唇一勾,再度伸出玉指,蓦地,笑意僵在唇边

水面上,一抹俏丽的倒影,衣袂飘飘,秀发飞扬,唯独,面容模糊不清!

“啊!”

这一惊,吓得她倏地站起连连后退。

脸看不清楚!衣服上的花纹都是清清楚楚,只有她的脸在水里一片模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过度的惊吓让她在恐惧中不断后退,直至徒厅边一角,腿撞上石椅边,才惶惶不安的跌坐下来。

会不会是眼花?会不会?

苍白的手用力摁在胸前,身下,便是止水如镜的湖面,她却惶恐得不敢朝下再看一眼。

一定是眼花,一定是!她的脸怎么会一片模糊?只能是她看错!是清晨露重,模糊了她的视线!

深吸了一口气,她跪爬到石椅上,以手撑着栏杆,俯身朝下

胸前衣襟轻扬,衣领是宫廷常用的刺绣荷花,发丝飞扬,如丝似画,而她的五官没有!什么都没有!模糊一片!

眼前一黑,纤细的手臂再无力支撑沉重的身子,扑通一声,她一头扎进冰冷的荷塘里。直到寒意入体,冰凉刺骨的感觉令她瞬间清醒过来。不韵水道的她惊恐万分胡乱挣扎,还来不及呼救,冰冷的身子便缓缓向水底沉去。

冷冻的水从她口中鼻子无情灌入,她的意识,也随着呼吸渐渐涣散不清。云,救我

慕容云一张俊脸在眼前闪烁,他的唇边仍旧挂着一丝宠溺的微笑,那是她在这个乱世唯一的幸福,唯一的记挂,云她最最喜欢的云

眼皮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冷,好累

慕容云的脸渐渐变得模糊,那俊美的五官,线条缓慢的移动,拼拼凑凑间,竟出现了一张痛不欲生的脸。

那声音,像梵音一样的绝望呼喊,再度从耳际飘过:

“活过来!你给我活过来!”

“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离开我!”

“嫣儿,回来”

这男人,赡好深好深,痛的好苦好苦,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她的心也紧紧揪痛着。

她伸出手想抚摸他痛绝的脸,想告诉他,别哭了,我不是你的嫣儿,别哭,你的嫣儿还好好的,别哭

去找她,找到她,和她开开心心生活,幸福的活下去,别再一个人流泪,别再一个人伤心痛哭。你的嫣儿还活着,她还活着,她会回来的,别哭看到你的泪,我好心痛,好痛

你从来不落一滴泪,从来不!你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君王,你不能放弃自己,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嫣儿会回来的,等嫣儿放下一切,不再恨,不再愧疚,我一定会回来。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朦朦胧胧中,眼前的男子举起银刀,缓缓向自己的手臂划去。那条手臂,刀伤纵横,殷红一片,那急涌而出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滴落在她身上

不要,不要这样,你会死的,不要这样,不要

心好痛,好痛啊

我不再恨你了,我不恨你了,不要再伤害自己!我不恨,我从来就不恨你

呼吸一窒,那令她痛不欲生的血腥画面随之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却写满焦虑的俊颜。

“为什么女子一生只能拥有一个丈夫,而男子却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妻子?”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穿着雪色衣裳的女孩坐在一块巨石上,一双手托着下巴,巴巴望着比她看似大六七岁,迎风练武的少年。

少年一身绿衣迎风飞扬,凌厉的剑法如龙遨游,俊逸非凡。

“有些男子一生也只有一个妻子。”他分神回答,气息沉稳,丝毫不影响他练武的进度。

“可是,男子为什么不用点守宫砂?”女孩十分纠结。

“若你喜欢,我也可以为你点上。”少年随意的回答,剑影依旧。

“这是你的!”女孩一脸得逞的笑,从身后取出一包东西,兴奋地向少年奔去。

少年一惊,忙不迭收剑入鞘,生怕一不心伤了她半分。

“以后不许这般胡闹,危险。”揉了揉她的长发,少年轻叹道。

“你不会山我的。”女孩笑意盈盈,拉着他在巨石上坐落,把一堆瓶瓶罐罐往巨石上一放。

“这是”

“我也要给你点上守宫砂。”她笑嘻嘻的,一把扯开少年的衣襟,拿起笔在瓶里蘸上一点朱红凑到少年的领口。

那领口下一片。露的肌肤算不上白嫩,却也晶莹细滑,一瞬间,她竟看得失神了。

少年只是不可置否的一笑,眼里满满的尽是溺爱绝宠。

“好。”没有多余的顾虑,没有一丝犹豫,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大片肌肉。“点哪里?”

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愿意为她去做,这一生如此,下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也一样。

女孩害羞的别过脸,不去看那片结实刚硬令人脸红心跳的胸肌。“你你欺负人。”

少年淡淡一笑,覆上她握笔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肩胛处胡乱一点,留下一株嫣红。

“如此,可满意了?”待得嫣红在风中干固,他才拉好衣襟,对女孩宠溺一笑。

女孩满意地点头,收起瓶瓶罐罐,乖乖在巨石坐好,继续看少年练武,不再话嬉闹。他,以后都将是她的,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染指霸占,因为他身上,有她点的守宫砂

这份情,很纯,很真,很动人冯曦往前迈了一步,想看清女孩和少年的模样,却被忽如其来的风沙迷乱了双眼,她下意识的抬起衣袖挡在眼前。

风,呼呼的吹拂,无边无际的飞扬

待到风平浪静时,她张开眼,没有女孩,没有少年,没有巨石,也没有,那一株鲜艳炫目的守宫砂

深寒的夜,丝丝凉风拂来,异常冷冽。

她又看到那张脸,那张痛楚遍布的绝世俊颜

看到他,她的心便又不清不楚的痛着。可是,分明看得清他的五官,分明看得懂他的悲伤,她却无法看清这张脸属于谁,他究竟是谁?

他跪在昏迷的女子前,是痛苦,是后悔,是坚定,也是欣慰。他终于想到与她永生相伴的法子,他终于能够再度看见她,拥有她。

银色的刀光一闪,鲜血从他手臂滑落到她身上,透过薄薄的衣衫,奇异的渗透进她的体内。

这个女子死了吗?而他,依然面带微笑,在手臂上划下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疤

冯曦想奔向男子,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再伤害自己!可她的双脚却似有千斤重,沉重得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住手!住手啊!不能这样,不要这样!她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她拼命的大喊,男子却置若罔闻,似乎,她的呼喊根本没有传达到他身际,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刀一刀划在自己的双臂上,她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

男子的脸色愈发苍白,那两条刀痕累累的手臂似乎已没有多少鲜血可流,他的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

就在冯曦以为他终于愿意放弃之时,男子抬眼看向横躺在身前的女子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薄薄的唇边翻开一抹魅惑的笑,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胸前,用力一扯,血迹斑斑的上衣被无情撕裂在地上。他举起银刀,在肌肉交错的胸前狠狠划下

冯曦惊骇的大叫,一阵无由来的剧痛狠狠袭来,就如同那把明晃晃的银刀割裂的是她的身体一般,那痛,痛得她无法呼吸,浑身发抖。意识,再度模糊起来

不要伤害自己,不要

黑暗无边无际,铺盖地的狂涌而来。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寒夜里,只有男子胸前那道血淋淋的刀痕炫目耀眼,以及,胸膛边上、肩胛之下那点鲜艳欲滴的守宫砂

“不要!不要伤害自己!不许伤害自己!”

“你过会听我的,一辈子都会听我的,住手!我要你住手!”

“不要再割了,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我爱你,王”

听着床上的人断断续续的梦呓低喊,青的眼里,缓缓的蒙上一层水光。

她她爱你,你听到了吗?她,她求你不要伤害自己,她是那样的心痛你,你知道么?

一刀又一刀,他身后的人眼泪一串又一串,只有他,一直含着宠溺的微笑,那笑只为他身前的女子,那份情永生永世,至死不渝,至死也不休。

她看着床上的女子

你,想起来了吗?想起那个为了你被万蛊蚕食、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爱你爱到足以让地毁灭的男子了吗?

你想起来了,是么?

青扶在床沿上,静静看着冯曦从噩梦中悠悠醒来,那坚毅高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你想起来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双迷茫而错乱的眼眸。

她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暗松一口气,腿微微酸软着,有一丝站不住的脆弱。

“是你救了我?”冯曦撑起身子,大脑依然一片混乱。

青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半晌,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扔到床上。“戴上它,护你安宁。”

她不回答是不是代表默认?

冯曦一颗心微微沉着。不知为何,知道是青救的自己,心底有一丝丝莫名的失望。

她在想什么?痛绝的脸,纵横的刀伤,嫣红的守宫砂尽管清晰真实的可怕,却也只是一个梦而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开衣襟没有,一片粉嫩的雪白,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樱手臂也没有,光滑细嫩,什么都没有!

她问,为什么男子不用点守宫砂,她纠结,因为她是女子,因为她不得不点上代表贞洁的守宫砂。可是,她身上没有,什么都没樱她不是那个女孩!那只是一个梦,不真实的梦。

“你要找什么?”她的举动让青轻蹙眉心。

她抬头,讷讷的道:“守宫砂”

青轻蔑一笑:“以前的冯曦。不羁,身上的守宫砂还能保留到现在?”

闻言,冯曦心中一寒,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没有了守宫砂,明这个身子早已不清不白,凌乱肮脏。不再是冰清玉洁的身子固然让她十分沉痛,心里另一个声音却狠狠的在谴责她:你要他一生一世属于你,而你却处处留情水性冯花,肮脏的你不配在他身上点下神圣的守宫砂,你不配得到他的人,他撼动地的爱!你不配!

“不是,不是我点的!”她忽然慌乱地抱紧自己,拼命摇头:“不是我,那个女孩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她,我不认识他们,不是我”

“我不是她,我不是”她拼命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绝望的哭叫着,泪如雨下。“我的守宫砂呢?我的守宫砂呢?我们过一起拥有,一起让它消失的,我们过的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呜呜呜我是骗子,没有了,我骗了他!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她捧着脸,哭得声嘶力歇,几乎昏倒过去。

青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她这样,怕是魂之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在相抵排斥了,长此下去只怕大罗神仙也救她不活。床上的锦盒在一片混乱中散落在地上,盒中的玉坠悄然落在一旁。

她捡起玉坠,迅速戴在冯曦的脖子上。

吞噬了大量人血的千年寒玉在冯曦胸前淡淡泛着红光,冰冷的触感竟让她紊乱的心境渐渐平复了下来。半晌,她抬头,呆呆看着青,“我怎么了?”

“落水时受到惊吓,邪风入体,神智有点不清晰。”面对如此脆弱的她,青难得有一霎那的温柔和耐性,一边帮她擦干遗留在脸上的泪水,一边捡着最简单明白的话语对她解释。“这是千年寒玉,有安神凝气的功效,以后你戴着它,不可随意取下,可保你神清气爽,不受神鬼怨气的侵扰。”

冯曦默默捡起寒玉,不语。

她本是不信神鬼之,但从这块玉发出的寒气,确实可以让她心境安宁,不再胡思乱想。这玉,是个好东西。

“谢谢。”

青别过头,不再看她一双清澈纯洁的眼眸。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她这块玉来之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