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从有记忆那天开始就是只小狐狸,后来……直到遇到您,日子过得安稳快活,当然如果可以不抓老鼠那就更安稳快活了。但是我从始至终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如今我只想普普通通地去人间走一遭。”小容低着头,“师父,自有了人便有了您,您也曾托生成人去世间游历,如今我也想像您一样。”
“我那趟什么下场,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伯奇君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什么表情,“除了被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吃了几年苦头,留下一首没什么用的诗歌,什么都没留下。”
“师父您既然去过了,那地方便不算鸟不拉屎了。”小容眼中有光亮闪过,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先自己笑得直不起腰来。孟婆在一旁看着不明就里,问伯奇君:“小容丫头这是怎么了?”
“她是说我这只鸟既然去过了,就算不上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伯奇君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拙劣的笑话,自己还笑得停不下来,真是脑子不够用的傻狐狸。”
孟婆捂了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道:“是了,伯奇君既在那里……自然是算不得了。”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给这家伙一碗汤,让她投胎去!”伯奇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孟婆笑着去给小容盛了一碗汤,递给小容,小容接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道:“真难闻。”
“里头是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所有苦恼,自然不好闻。好在饮了这碗汤,前世的一切便都成了过往云烟了。”孟婆道,“只是你跟在伯奇君身边,早就不是普通的灵狐,喝下去也不过是在你投胎后封印你的记忆,待你回来那天,你还是会想起来的。”
小容捏着鼻子,一口饮尽了碗中的汤,也不讲究,直接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汤,眨巴了几下眼睛,指着伯奇君道:“师父,我怎么还记得你是谁?”
“都跟你说了投了胎才管用,真是个傻子。”伯奇君翻了个白眼,又对秦广王派来的少年说:“麻烦小先生带她去了。”
少年俯了俯身,对小容道:“姑娘,请跟我来罢。”小容点了点头,又对伯奇君作了个揖,道:“师父,这段时间您好好照顾自己。如果还是嫌耗子多,不如就换个地方住下罢。”
说罢,她又向孟婆告了别,便跟着少年去了。孟婆瞧着俩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转身对伯奇君道:“伯奇君就不担心她?”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就算是又一个不小心丧了命,不过就是早点回来罢了。”伯奇君道,“活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总想着人世间那点事情。”
“小容的事情,从未听你们说起过。”孟婆道,“只知道她是自尽的,原本不能再入轮回,幸而遇见了你收她为徒,免了轮回之苦,也算因祸得福。”
“她啊……”伯奇君叹了口气,道,“灵狐一族什么都好,唯独重情这点是死穴,她便是死在了这个情字上。殊不知你这汤里的爱恨情仇,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情字,也不知她如何还想再去体会一次。”
“伯奇君多年来只带着小容,旁人八卦起来总以为你对她有什么情意。”孟婆语气中多了几分试探,眼神中更多了些许八卦的神采。
“是吗?”伯奇君笑了笑,“当初留下她,一是机缘巧合,二是着实觉得她可怜,不过是师徒之情罢了。”
“你与我们不同,我们多少还受着些族类的束缚。”孟婆叹了口气道,“伯奇君自由来往于天上地下,在人间也是来去自如,如何就遇不上相守相依之人呢?”
“这样的人可是见得人多就能遇上的?再说遇上了就真能情浓意好,厮守一生吗?”伯奇君反问道,“你当年熬了这样一锅汤,不就是为了忘记伤心事吗?你喝了以后,可真的忘了?”
孟婆低下头,闭口不言。是了,纵使那人的眉目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可每每听人说起那段故事,心下的疼痛却仍是真实的。有时候她甚至后悔自己喝下了那碗汤,若记得起他的笑容,那心痛会不会缓解些?
伯奇君见她神情有些悲凉,自知失言,拍了拍她有些瘦削的背,道:“是我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
孟婆摆了摆手,道:“无妨,你说的也是实话。只是伯奇君你真的从未倾心过任何女子吗?”
伯奇君看了看汨汨流淌的血黄色的忘川河水,片刻后才道:“有过,只是我因着世间闲言碎语放开了她的手,从此之后,我们再未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