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家你妈妈不会说你吗?”她问。
“不会。”我摇摇头,又说,“姐姐,你不要叫我小朋友了,我已经高中了。”
“你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吗?”她说。
“二十?”我侧着脑袋问。
“不对。”她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表示我说错了。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我连连说了几个数字,都没有猜对,我试探着说,“莫非十九?”
知未姐的脸上流露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比你想象的要大很多。”
从汲汲堂出来,我就一直在想,大很多到底是大多少?这个女人总不会已经五六十了吧?那保养的确实不错。应该让我妈去问问她养颜秘方。
一来二去,她就已经习惯了我天天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也不再表示抗议了。
也许并不是习惯,可能是认命了。
天气渐渐冷了,白天的时长渐渐短了,上下学的时候天都是黑的。恰巧放学路途中,有一段没有路灯,我每天都只能手揣手电筒,摸黑前进。
这天回家的路上听到异常的响动,好像是什么在叫。
从脚往上涌起一股凉意,只觉得整个脊背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僵了。
会是什么东西?这黑灯瞎火的。我再脸皮厚,也是怕黑怕鬼的,此时只想赶快走。拖着软塌塌的两条腿就往前挪去。
又有叫声,仿佛是呜咽。
在冷风里异常凄凉。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在此时生起了恻隐之心。我忽然有些犹豫,停了下来,要走不走,想留不留。
一咬牙,一跺脚,我还是决定去声音来处瞧瞧。
手电筒发出的光像一根柱子直直地通向声源,我眯着眼睛,淡黄色的光芒照过去。
光所到处,是一个奇怪的生物。
一身雪白,小小的一团,蜷在那里。却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狐狸不像是狐狸。
这是个啥呀。我蹲在那里,思索着该不该靠近。
它动了动,露出一张酷似狐狸的脸,却又伸出了猫一般的爪子。一双眼睛溜圆溜圆的,墨黑色的,可怜兮兮地瞧着我。
我被它盯得不好意思了,终于开口了,“大哥,我先走了。”
刚起身,就又听见它哀怨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就这样走,你忍心吗?
“你真的是一只很通人性的…”我打量了它一番,还是没有判断出它的物种,无语了半分钟,还是说,“一只很通人性的动物啊。”
它懵懵懂懂地望着我,小小的眼睛泛着水光。
“你赢了。”我磨着牙把它抱起来,恶狠狠地说,“在我家住一天,明天就滚蛋。我们家不养闲人。”
“呜~”它惨兮兮地叫道。
“别装可怜。不然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呜~”它更加悲苦地叫。
“你这是抱了个什么东西回来?”我妈怪异地看着我和我怀里的那只动物。
我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这是个啥。”
那只动物还很友好地举起爪子招了招。
“挺通人性的。”我妈撂下一句评价就转身跑着去解救她快要炒糊的菜了。
“我也这样说呢。不愧是母女,真有默契。”
“说,你这败家子又想干嘛?”我妈并不领情。
“知我者,我妈也。”我笑嘻嘻地说,“看在咱们母女的心相连上,你能不能收留一下这个小动物。”
“咱家很有钱?”我妈睨着我。
我赶忙摇摇头。
“养这种东西要钱不?你知道它是什么种类?怎么养知道吗?”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纷纷从我妈嘴里蹦出来,我只能瞧见我妈的舌头像是个弹簧,上下翻飞,每秒几万字的语速让我发懵。
“停。”我伸出一只手,直直抬起来,制止了她的攻击,“就一晚上,明天我就让它滚蛋。”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好吧。”我妈勉强同意了。
这只奇奇怪怪的动物终于还是住在了我家。它的到来,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祸端。
大半夜,我爬起来上厕所,结果发现它顺着后院的墙壁溜进了隔壁,也就是汲汲堂的后院。
好家伙,搞什么,住一晚上都不消停。
我站在围墙下,借着墙边堆着的炭,顺势爬上了墙,翻了过去。
后院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子是有亮光的,我循着光亮走过去,发现了那只小家伙正在房间的门口徘徊,似在思考从哪里进去为好。
我一下子扑过去,把它抱了个满怀。它也是吓了一跳,不停地挣扎,毛都挣扎得掉了几根,蹭了我一身。
“你疯了吗?跑过来做什么?”我低低地呵斥它。
忽然,房间里有一阵很大的响动,好像是扔东西的声音。
我直起身,下意识地朝里瞟了一眼,却吓了一跳。
知未姐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会儿倒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站起身来把各种东西碰到地上。
一头黑发凌乱地遮着脸,一双眼睛血红色,红色的指甲狠狠地叩着我自己的头,仿佛不是自己的头一样。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啊。
我顾不得什么,放下怀里的动物,就冲了进去,到了她的身侧,大力地掰开她的手,不让她抠自己。
“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十分凌厉。
“我在找我的宠物,就看见你这样。实在对不住。”我抱歉地说。
“宠物?”她睁着朦胧的眼睛,问我,“在哪里?”
“那里。”我指着站在房间角落一脸无辜的那头不明生物。
终于,她停止了挣扎,喘着粗气,渐渐地平静下来。
“你这是…”话说了一半,我又觉得不妥,就闭了嘴。
“我每年都会这样。每年的十一月初六,都会这样。”知未姐撩起遮住脸的头发,别在耳后,缓缓地说,“往年都会痛上三四个小时,今年你跑进来了,倒是让我少痛苦了几小时。”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这家店里的每一幅画都是一个故事凝成的。”知未姐转过头,问我。“你想听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