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中摸索出扶还堂内门弟子的紫檀信物,就着微弱的夜色细细摩挲审视。
边缘圆润如玉,约莫半个手掌大小,手感极好;正反两面以篆书分别雕刻“扶还”二字,流畅大气,只是那“扶”字因往日的某些缘故,磕坏了一个笔画,白芷也不是没有问过师父,可师父却从不肯说,只告诉这牌子是从上一代内门弟子手里传下来的,有了年头,多少会有些损坏。
轻嗅,便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味,夹杂一些檀木本身的气味。
这块牌子白芷端详过无数次。天下百姓只知道扶还堂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师父弟子皆行踪不定、难得一遇,却不知这扶还堂的势力遍布朝野——在野,无数能人异士、商贾豪杰与扶还堂生死相关;在朝,单单一个鸾台的廉城就足够厉害……
一想到廉城,白芷突然怔住了。
彼时的烟火灿烂似乎又在眼前浮现,他轻颤的羽睫,和欲拒还迎的吻——如此微弱而朦胧的夜色里,少女仰起螓首,又沉沉低下,只有一声叹息落在悠长的回廊。
——“果真是他们所说的红颜祸水。”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玄松子当时的话语,强忍心绪翻腾,白芷冷冷一笑。
……
正月,京城里满是与皑皑白雪辉映的喜庆灯笼,平日最繁华的东街更是被游人车马挤得水泄不通。
“听说今年太后娘娘赐了恩典,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都可入宫参加元春宴呢。”
淳于素无聊地撩开厢帘的一角,任凭身旁的长姐二姐在一道叽叽喳喳。少女年方二八,墨发娆娆盘成圆髻,中嵌五宝琉璃牡丹钿,一支青鸾流苏钗横插髻上,一抹小家碧玉气;两位姐姐的发式倒是京中最时兴的飞仙髻,翡翠为环,彩宝作钿,好一派贵气。
“咱们家的阿素怕是个呆子——瞧瞧,一点不感兴趣!”长姐嬉笑着捏了捏淳于素不施粉黛的小脸,惹得少女嗔怒起来。
“阿素自然是没有姐姐们的兴致——咱们哪次赴宴没遭那韩家大小姐的奚落,姐姐们不嫌烦,阿素嫌烦!”
“你这孩子……”一旁的二姐刚想说教几句,却又觉得无力反驳,只得无奈摇头。
淳于素自知无趣,便撩起前帘喊那车夫停马,提起雪色羊绒斗篷下的隐纹绿罗裙,在车外陪同的嬷嬷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姐姐们先回吧,阿素有侍卫守着,随便逛逛,不会丢的。”
“咱们的小祖宗哟,你可千万别惹事,不然爹爹娘亲可是要把我俩骂死的。”长姐二姐苦笑了几声,面面相觑,心知拦不下这个犟驴妹妹。
“知道知道。”淳于素嘴上说着,却早已转身跑开。少女身形小,便也灵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仿若一只白蝶,倒是把那个跟着的侍卫累得够呛。
在大夏都城天阙,有奇树名曰冰虞,其花小巧如梅,通体冰清雪白,重瓣黄蕊,只在京城正月间开放,至于子实,色泽赭红,其状如豆。
眼下正值花期,只见街道两侧皆是怒放的冰虞花,好似冰雪也能盛开——
这是淳于素第一次遇见秦安阳。
那个少女只一人静静立在冰虞花树下,双手合十似在祷告,又似乎只是倾诉,雪白狐裘裹着娇小身子,露出鲜亮的大红石榴裙摆。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简单的随云髻,不过装饰一枚芙蓉花钗、一支垂珍珠飞羽步摇,端庄大气;清秀的面孔被那一方素白面纱遮挡一半,可眉眼的神气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花面交相映。
她水光盈盈的双眸望过来时,淳于素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瞧见少女眉眼间浮现的笑意,一双远山眉弯弯,杏眸如半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