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阴。

起床后便能听见不远处传来诵经的低沉声音，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哭泣。

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布置妥当的灵堂，漫天飞舞的纸钱，燃尽又点上的香线，台上是冷冰冰的灵位，台下是痛不欲生的亲人们。

我和小白小铃换上了素色的衣服，整个雪苑里也都只剩白色，眼睛蒙上白色的纱布，端坐在庭中。

在我心中，一直是生死为大。其他任何的恩怨纠葛，一旦伴随着生命的逝去，便已休矣。

就像我一直不能理解，血衣楼的复仇。当年血洗神剑山庄的田神功、刑延恩、韦之晋都已经相继去世，祸不及后人，否则你杀我我再复仇，你的后人又来复仇，何为尽头？他们若想着为神剑山庄平冤，更是难上加难，已经是前朝旧事，即便是当朝，也很难更改皇上的金口玉言。所以当年外公的思路是正确的，游离于政局之外，从他处着手瓦解。再有将徐宁，小六等人派来不管是进了禁军还是做了暗卫，都可以安排后手。我已经尽量不去想，他们是否有着颠覆这天地的念头。只怕是随着这几年实力壮大，内部也确实有人蠢蠢欲动。

还有我那傻气的哥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身为越家的长子，为这个日渐凋零的家族付出了很多。而我之所以目下无尘，都是仗着他不遗余力的保护。哥哥想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和沉冤旧案有关，所以才能与血衣楼一同密谋。怕是，也有父亲的事，哥哥嘴上讲得轻描淡写，我却清楚他对父亲的感情，那边的事怕也是在他关注之下。

如今李琦兵败被俘，我第一反应就是哥哥在润州要做的都已经完成。从未担心过他在战场上的能力，况且此次天时地利。而我，又可以仰仗着他的功绩苟活一阵子了。

灵堂那边似乎有一丝喧闹，很快又归于平静。今日之时，棺椁入土，兰园封闭，世上再无若兰这个人。说起来，这院子里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她了，只知道她是皇上指下来的，却不知家世背景，也不清楚为人品性。兰园和雪苑离得不是太远，她也时不时会叫丫头过来窥视，但若真说起什么恩怨，确实谈不上。如今情势分明是太后与云安想要置我于绝境意有所图，却是她丢了性命。而那些本想着闹事的人，应该是已经得到了哥哥即将归朝的消息不得不掂量一番。

不知道王爷是否去了灵堂安抚。想到他，心内一阵波澜，前不久才说过信我，会互相扶持的人，因为互相都藏有一两分私密，却至生分如此。以前总觉得什么误会什么冤屈，不过都是说书人的桥段，到了自己身上，却是真真有口难辩。

端坐了半日，叶管家在院门口就大声说：“王爷吩咐各院的人都去给兰夫人上柱香送一程，越妃身体抱恙，遣个人过去就行了吧。”这话必不是说给我听的，只听见陈妃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我对小铃说，“一会儿你就过去跟着拜一拜，上柱香吧。其他不必理会，也不要多说话。”小铃应付这些个情况已经是熟手了。

叶管家进来行了礼，我照样吩咐小铃跟着去。又问他今日奠仪之事可顺利，他说：“大归寺的高僧们诵经时大家只觉得神清气定，阴郁之气多有驱散。再有其他作乱之祟也被这些高僧佛法无边镇住了吧。”倒是个十分伶俐之人。

“辛苦叶管家了，这几日都劳烦你多多担待。雪苑里自然会依照王爷的要求，规矩行事。”我也未多言。他便领着小铃和其他各人离去了。

我还要抓紧时间，在哥哥回来之前，必须练习到看不出因为眼疾而行动不便的状态。现下，在雪苑内基本可以自由走动，各个石头树木小路已经记熟，从雪苑出去到府门口这段路完全不熟，而且下人们来来往往，如果要见哥哥的话，只能是在雪苑才可能瞒下去。

流火突然叫了一声，我和小白扭头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看不见，那小金翅已经飞到面前，在我手上轻轻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