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曾数次言及气度不凡,唯此次乃真心实意。
沈昭脸上笑容更深,“先生谬赞,我仅乃大周万千子民其一,无甚特别之处,实因仰慕先生才会来此。”她顿了一下,见老先生仍无相邀之意,便又主动问及,“有客远来,先生不请入室一观?”
老先生态度好了许多,笑眯眯地模样,话语却带着婉拒的意味,“既是陋室,无甚意趣,何必一观?公子衣着华贵,本不该在此,今日驻足观之,只因见一根老而弥坚的朽木,不免稍有兴致罢了。如今既已知老朽是一根朽木,便自请离去罢。”
沈昭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更认真地打量他。
她原以为对方在此教书,实因仕途不顺,又因心中尚存两分传道授业解惑之意,欲将毕生所学授于晚生后辈,便在此开设私塾。
然事实却不止如此!
教一群不可参加科举的孩童读书,已是极为不易。若教书之人更有锦绣前程,却固辞不受,而甘愿困于此处,以致清贫潦倒,家徒四壁。则更是使人心生敬意。
“先生之德操高于山而深于海,晚辈当真是敬而仰之。今日来此别无他意,不过是一睹先生之风采,闲谈一二罢了。”
老先生并不知以沈昭之心性,得她一声诚心实意的晚辈何其艰难,而今世上也不过寥寥数人。然沈昭之态度实属诚恳,老先生得知其并无恶意,便也放下心来。
“公子请进罢。”
两人便跨门而入。
庭院境况与门缝所见别无二致,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摇摇欲坠的门帘,糊着破旧油纸的窗户,至于地上的草席早已被石头卷起来放至廊下,见其熟练度,应是常做。
沈昭不免想起昨日见闻石头孤身一人,却安然成长至今,恐怕少不了街坊邻居的帮衬。
又想起铁头那样跋扈的性子,却未将石头推他之事告知家人,而是借守礼之事同先生言明,隐约间又可见几分淳朴之意。
及至两人进门后,石头又端来热茶。自然也不是精细之物,然细闻之下仍可觉察出一份清醇来。
“公子请饮茶。”几人在炕上坐下,老先生率先抬手示意,又慢悠悠地道,“粗陋之物,恐怕难入公子之口。”
沈昭对此人之固执迂腐已是深有所感,以致又闻略显锋利之言词也习以为常。她一时并未推辞,而是直接举起茶杯轻呷一口,而后同样慢悠悠地说道:“与我往日所遇相较,确为粗鄙之物。”
老先生之话语稍显锐利,沈昭此言又何尝不是暗中带刺?
一时间场间气氛有些凝固。
石头更是懵懂,隐约知晓在他们看来此茶过于简陋,然天可怜见,他并未偷工减料,甚至较之平常多放了几撮。
老先生则是难得没有恼怒,只神色略显不豫,不咸不淡地道:“公子若只为一品粗鄙之物,纡尊降贵来此,恐怕更是得不偿失。”
沈昭则又笑,“先生且再听我一言。”
她脸上的笑容更显诚心实意。
“与人谈笑,原只因其品性,朱门陋室有何异同?今日眼见先生之举措,便以为粗鄙之物亦有其清冽醇厚,犹如先生虽处陋室,却不弃风骨,诲人不倦,比之庙堂之士,又有何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