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恒叹了口气:“赵廷瑞以为此战必败,想要借边境动乱之势和惶惶民心以求谋逆,如今深州形势一片大好,于他而言很是不利,他不会如此轻易地做出什么动作来。”
“你父亲……”我想了想,还是继续问了下去,“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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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一人叛国通敌不够,还想让我同你一起走吗?”邸恒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这竟然是小时候抱着自己在马背上,说着要让自己立志报国的父亲。
邸穆青的神情很是痛苦:“你若是留在建安,赵廷瑞不会让你活命的。父亲难道会害你吗?”
“你没有害我,你在害整个定国!”邸恒看着父亲,有些说不出话来,“你知道此次深州一战若是战败,深州百姓会是什么下场,赵廷瑞若是于建安谋逆,整个定国都会置身于水火当中。”
“定国不配,不配我邸家向他称臣,不配拥有这天下!”邸穆青激动了起来。
“难道他赵廷瑞就配了吗?”邸恒用力地敲了敲桌子,“父亲,你放弃吧,若是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谋逆之事,想必此时赵廷瑞已经呈报给了陛下,我若回头,就是死。”邸穆青有些悲凉地笑了笑,“我与赵廷瑞共事这些年,他是何人我最了解。在安定山中,赵廷瑞答应我为你做了假死的证明,此次他助我留下你一条命送到深州来,就是要我不许回头。”
“可你知道,赵廷瑞找来的人意欲对我下杀手,他从没履行过答应你的事情,他眼里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利益。”邸恒摇了摇头,“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先皇不配,他不配这天下。我替他在漠南漠北征战沙场十余年,我为了他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为了他打下这广阔天下,最终换来了什么?换来他一句‘穆青老矣’,就收我兵权,将我安置在如此闲职上企图耗尽我的生命,那时候我还只有四十岁!”
“我原本没想谋权篡位的,”邸穆青似乎有一些悔恨,“我只想重返沙场,我有我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我不想自己的生命止步于此。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我只有沙场上的兵法,但我没有权谋,赵廷瑞说深州耿家有以为药,可用于下蛊,我便想着同他一起,只要能让陛下听命于我,我便了了一桩心愿。谁知此药来势汹汹,硬是让陛下因此一病不起。慌乱之中,赵廷瑞扶植起五皇子,不仅伪造了传位诏书,连太子都被赵廷瑞寻了罪名关进大牢,不出一年就一命呜呼了。”
“你可想过,赵廷瑞本意就不是让先皇为你们所用,他本就想弑君谋逆,扶植原本体弱多病便于控制的陛下,你不过是他权谋路上的一颗棋子罢了。”邸恒恨恨地看着父亲。
“我知道,只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既然我已经参与了此事,我的命就已经交到了赵廷瑞的手上。”邸穆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廷瑞答应我,只要我与他共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你,只是你刚到深州时便被他手下人所伤,回到建安他又胆敢在你府中为你下赤星堇……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朝堂远比战场艰难的多,我宁愿死在战场刀枪下,我也不愿死在他们的算计里。”
“所以如今你还有机会,只要你此次战役与深州戍军共进退,向陛下表明了你的真心,你还可以……”
“不能了,”邸穆青看着邸恒的脸,一如当年的自己,意气风发,“赵廷瑞既然扶植了五皇子,必然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如今建安的朝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连你在深州时发回给陛下的密函也无一不入了他的手中。他又手握兵符,建安城内的军队无一不以他马首是瞻,只要我还在定国一天,我们就一天不能脱离危险。”
“恒儿,你跟我走吧,如今赵廷瑞在建安肆意妄为,陛下又软弱无能,定国迟早会败在焉宿的手上。如果说从前的定国还值得他的子民为他坚守,如今的定国已经不值得了。”邸穆青语重心长地看着邸恒,“你留在此处,与焉宿交锋,若是幸运不过是一路败退,若是不幸只会命丧沙场。”
“正是因为如今朝政黑暗,儿子才要留在定国。”邸恒朝邸穆青摇了摇头,“就算定国不值得我为之拼命,定国百姓也值得我征战到底,在其位谋其事,只要我一日还被人称为邸将军,我就不能退。”
“你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你还年轻!”邸穆青颇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父亲难道没有年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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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攥着邸恒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必安慰我,”邸恒看我神情有些为难,轻轻笑了笑,伸手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其实在看到你躺在这里时,我甚至想过,或许我父亲是对的,若是我与他为同道中人,你也不必为了我受如此的苦难。”
我皱着眉朝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可我爱慕的便是这样的你,正因为你选择了深州,我才愿意拼尽全力救你回来。”
我看着眼前的邸恒,大约与他在战场上时很是不同。我从没有见过邸恒身穿铠甲,在马上征战杀敌的样子。但我能想得到,他一身金甲红袍,在漫漫风沙里敲响黄金台上三面战鼓,鼓声雷动,响彻云霄。
我很幸运,此生有幸与这样一个人一同度过,即使我们面临的是危险,甚至是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