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直播间的粉丝们就没有几个不认识那标志的。
那是全星际帝国最大的一家专门做儿童玩具的跨星集团公司，其企业文化就是：力求打造能吃的儿童玩具。
像江舟现在拿出的这套橡皮泥，用料全都是食品级的，广告说是可以吃的。就是这口感不能保证。所以也没有谁真的去吃橡皮泥。
原来以为的可怜流浪儿没准是隐藏富二代，这个认知让直播间炸起了第三波小热浪。
弹幕蜂拥而起。
——早就看出来了，这年头真的流浪儿谁有闲心开直播啊？天天发愁下顿饭在哪儿还愁不过来呢！那些打过赏的，被耍的滋味怎么样？后不后悔？
——姐有钱，姐就打赏！虚假骗人又如何？某些巨婴不是还以为星网上有什么真情实感吧？大家都有人设而已，这个人设姐看开心了，姐就打赏，这有问题？活该你们酸死！
——唉，两个孩子加一起过十岁了没？这个年纪难道不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家长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开直播赚钱呢？太没责任心了。
——我不怕小孩子弄虚作假，我就怕是家长弄虚作假，特意安排小孩子上场演的。现在有的家长真的是，为了赚钱，什么脸啊，良心啊之类的都不要了。
——脱粉儿倒计时中。无论是孩子作假还是家长作假，我们越来越多的人看难道不也是对这种作假的一种纵容？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看完这次直播就取关，脱粉。
——脱粉+1。
——脱粉+100。
十五气坏了，这个直播间能有现在这么多粉丝那都是他一天一天哭惨哭来的。结果就因为一时善（se）心大发，接收了一个小伙伴，他过去的所有心血就有要废的可能了。
可是那货呢，居然还真的全心全意的拿橡皮泥做起饭来了。
弹幕这么热闹他就听不见吗？
江舟的确听不见，他现在心情低落极了。
这个时间了，按照往日的惯例，他应该和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了。
因为大家庭又多了严老师和小严直，福子阿姨干脆给托管班换了一个更大的饭桌。
尽管大家早饭和午饭都不在一起吃，要一起吃也只有晚饭。但福子阿姨还是给换了。
后妈说了，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底气。
可是他们家就没有这底气了，所以每每吃早饭时，他都要小心着不让江济把他的碗啊勺啊碰掉了。
他想他家挤得不行的饭桌了。
江舟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先捏了一张长长的饭桌。
再做一份红烧肉盖浇饭，那是爸爸爱吃的。
后妈爱吃小包子，说这样吃最省事最干净。他一口气给后妈捏了八个。
姐姐爱吃面条，妹妹爱吃土豆泥。
江济是以上都爱吃，所以每样都得给他面前摆一份。
江舟做的橡皮泥饭可不是图有其表，就说那小包子吧，整套程序完全是做包子的经过。
从准备馅料到活面擀皮再到包合，除了最后没有蒸那一下，照着他的流程完全就能做出包子来。
十五看傻了眼，不相信的伸手拿过一个包子一掰，里边馅料中的红色的肉，绿色的葱花，白色的白菜，一应俱全。
弹幕瞬间屠屏。
——卧槽，本以为是个青铜，结果却是个王者吗？
——这手艺六六六啊！不废话，八个火箭炮走起。
——这真是提前有人设有剧本的吗？就是真有，这小宝儿我也粉了！初一宝宝，看这里看这里，麻麻爱你。
看着直播间里人数激增，打赏嗖嗖嗖地从全息屏上闪过，十五欣喜若狂。
“好了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老铁们，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你死定了组合在这里依然等你哟。”
十五跟粉丝们打个招呼，关掉了直播。
他迫不及待地就进了自己后台数钱去了。
去掉直播平台扣除的，剩下的那数目也是他从来没有达到过的高度。
他不禁万分庆幸，庆幸自己觉得自己的直播也该来点新意了，庆幸自己善（se）心大发见新来的小孩儿长得漂亮就灵机一动带他上了直播，这才有了现在大获丰收的一刻。
“兄弟，表现真是不错。哥哥决定了，以后我的这个直播间就分你一半，我们从今天起以组合出道了！”
十五伸手想拍江舟的肩膀，却没能顺利拍下去。
“兄弟？你怎么哭了？”
江舟的哭从来不像小江妮那样嘴能咧多大就咧多大，嗓子能扯多响就扯多响。
他的哭是无声的，只要他不抬起脸来让你看到，你可能都不会意识到他在哭。
“你怎么了？高兴地哭了吗？哎呀，这叫什么呀，以后我们组合气场全开，只会比这次赚得更多。你就放心跟着哥哥吧，哥哥以后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江舟摇头，诚实地说，“我不是高兴地哭，我是想家了，我想我后妈。还有，你怎么可以掰开我给后妈包的小包子！”
那个掰成两半的小包子还被十五非常不经心地乱扔在了一边。
江舟弯身捡起来，嘴角一撇，流出的眼泪更汹涌了。
十五眨眨眼，有了点负罪感。
“内什么，对不起啊，但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为什么是你后妈？你亲妈呢？现在后妈还有好的呢？”
“当然有！我后妈是全星际最好的后妈，比亲妈还好！”江舟强忍着泪水带着哭腔说道。
十五看不下去了，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别哭了，你先擦擦吧。”
“嗯。”江舟擦了擦，又突然僵住，“这是我的手帕？”
十五点头，“对啊。从你的校服口袋里找出来的，当然是你的。”
“你居然拿我的手帕给我擦眼泪鼻涕，你怎么可以这样做！那是后妈特意给我做的，上面还绣了我的名字。我带了出来是为了想后妈的时候看看，可不是为了擦眼泪鼻涕的！你太过分了！”
十五被指控得心头一团火气，心说既然叫手帕，那就是擦眼泪鼻涕的，不然叫它窗帘好了。
可看看江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又心软了。
算了，终归是自己不对。
“那我给你洗干净再还你，那样就还是你后妈特意给你做的新手帕。”
“不要！我后妈给我的手帕才不要你碰！你给洗坏了怎么办？”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自己会洗的。哼！”
江舟背过小身子，摆出了不想再跟十五说话的态度。
十五抓抓头，“喂，我们的组合今天才成立一天就要解散的节奏吗？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得起粉丝？现在想赚钱的都得比着谁更宠粉才行。我们这样的，明天会引发大规模脱粉运动的。”
江舟还是不理他。
十五转转小眼珠凑过去，“我们肯定是因为磨合不够才这样发生矛盾的，不如我们先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啊？对了，你后妈真对你那么好啊？那你怎么还离家出走了？”
江舟终于扭回了身子。
“我不是离家出去，我是永远离开那个家了！你看我把行李都带了，却没有带上光脑。”
他把空间纽扣展示给十五看。
那是钱多福买给他们的小型存储空间，为的是让他们随身携带一些玩具啊零食什么的方便。
他没有带着光脑，因为光脑有定位，很快就会被找到。他把光脑扔在乐学托管外面的某个隐蔽角落了。
十五无语极了。空间纽扣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江舟带的是小型的，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例如他就没有。
就这还不是离家出去呢？有能耐你连空间纽扣也别带啊？
十五懒得再问江舟什么了，反正现在小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理解。
但不包括他。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就冲你今天立下的大功，我请你吃好吃的！”
他这一说吃饭，得，江舟又想起来哭了。
“我后妈做饭特别好吃，太姥姥做饭也好吃，爸爸做饭也好吃，新来的严老师做饭也好吃。可是我再也吃不上他们做的饭了，再也吃不上了。”
“你怎么又哭上了？你是个男人，你能不能有个男人样儿？”
“我不是男人，我后妈说了，我顶多就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
“……好吧，那漂亮的小男孩，你怎么样才能不哭呢？”
“我不知道。我以后可能不会不哭了吧？因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后妈了，哇——我想我后妈。”
十五：……
江舟在这边哭到昏天黑地，却不知道网上早就因为他炸开了锅。
一则名为“震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的贴子出现在了深夜星网的营销号下，网友们都刷爆了。
——惊现绝色小朋友！也太漂亮了吧？乞丐装也掩饰不住的绝世神颜。
——这么美一定是兰孩子了。天哪，我要昏过去了，小朋友不抱抱就不起来。
——楼上的让让，小朋友是我儿子，抱个P的你！
——儿子，你亲妈在这里！快来麻麻怀里，麻麻请你吃真的好吃的啊！
——讲真，小朋友是真的有厨艺，看那一举一动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虽然好可爱，可是是哪个冷酷无情的妈教出来的啊？这么乖巧漂亮的小朋友，怎么可以让他做家务！
——视频的背景是个垃圾处理中心吧？废弃的？莫名有点眼熟。
这贴子火了之后就是闻风而至的直播间的火爆，直播间火爆以后，“初一十五你死定了组合”一词条打着滚地就从热搜攀上了新闻头条。
凌晨三点钟，江舟迷迷糊糊的睡醒了。他和十五是睡在了一节废弃的铁制管道里，管道一头早被十五拿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堵住了，另一头披了一块破布就是门了。
他去推睡在他旁边的十五，“十五，醒醒，好像有动静，会不会是有坏人来了？”
他很害怕。
十五闭着眼睛没睁，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兄弟，你才应该醒醒。咱们兄弟俩穷得就剩下命了，还有什么值得坏人上门的啊。乖，睡了哈。”
江舟不敢睡。
他把江止戈买给他的小毯子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个盾牌一样。
他坐着，一步一步蹭向了门口，伸手悄悄地去掀门布——
一道道灯光突然射了进来。
江舟的尖叫声就那样划破了夜空。
迎光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了灯光的背后是无数黑漆漆的影子。那些影子莫不高举着双手摆着奇怪的姿势，就好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吞人虫兽。
他没有听到那些诸如“老铁们，快看，真的是绝色小朋友”之类的标准直播动静，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尖叫一声之后，他几乎是光速学会了江济的睡觉姿势。
那就是原地趴下，P股撅高。双手把毯子盖在脑袋上，再把脑袋抱住。
恐惧的哭声已经破口而出，又很快被他害怕地咽了回去。
他遇到十五的时候没怎么害怕，那是因为：一，十五跟他一样是个小朋友；二，现场只有十五一个。
可现在却是一群数不清也看不清的东西，江舟彻底吓坏了。
突如其来的各个主播群中，其中就有一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别播了别播了，好像吓到小朋友了。”某人提醒大家道。
然而还有一些主播根本就不当回事。
“吓着什么吓？他小小年纪就敢在外面流浪，他还会怕我们这阵势？别逗了，人家这是入戏太深，配合我们呢。来来来老铁们，我们凑近掀了他的小毯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人举着光脑第一个向管道里爬去。
突然一块大石头迎面砸了过来。
那是十五醒了。
十五叉着腰堵在管道门口，“干什么干什么？趁着老子睡觉就想欺负老子的兄弟吗？好啊，不怕石头砸死的就尽管来吧！”
说完他又弯身抱起了另一块石头。
险些被砸着的播主先是一吓，缓过神后更兴奋了，“老铁们，是十五小朋友，就是那个你死定了直播间的播主。厉害啊，看着不大点，可是这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弱呢。来来来，十五小朋友，再给大家表演一个空手举大石吧？”
十五拿手背一蹭小鼻子，也不生气，“我何只能空手举大石啊？我还能空手砸大石呢！去你的！一群以大欺小的杂碎！”
其实他并不清楚杂碎是什么意思，反正他有时候在外面流浪的时候经常被人骂小杂碎。他就知道了，至少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随着这一声大骂，十五又把手里的石头砸了出去。
人们惊奇的发现，十五的力气真的不小。反正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小年纪就能如此灵活地砸动那么大块石头的。
一个个光脑摄像头唰唰唰全对准了十五：
“流浪的孩子果然不能期待他有多礼貌！居然还会用杂碎一词侮辱人，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
“原来他真的没有家啊？我还以为他是人设，是剧本设计呢。十五小朋友，你愿意跟您的粉丝们谈一下关于你的经历吗？”
“这可是大星际时代了，居然还会出现像初一十五这样没有家的孩子吗？星际帝国是干什么吃的，总统府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了？”
“等会儿的，你们不觉得十五身上的校服有点眼熟吗？”
“那要不，我们再离近看看的？那校服的衣领处好像是绣有字体。”
他们再次向管道门口拥挤过去。
哪怕十五早就习惯了这种直播的形式，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他慌了，他怕了，他抱举着怀里的另一块大石头，却迟迟没敢砸出去。
一个摄像头险些怼到了他的小脸上，那个主播像发现了新星球一样激动，“是军部下属的某某子弟小学！我看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另一个摄像头紧跟而来，直对准了十五的嘴，“小朋友，你的父母在驻军任职是不是？他们叫什么，分别是什么职务。你就这样住在外面，他们就不知道吗？就不担心吗？”
还有一个摄像头的后面，那个主播猛地伸出了他的手，“让我扒了这孩子的校服仔细看看。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军属子弟小学出来的，他曾经告诉我说，他们校服的外面会绣学校的名字，同时在校服的里面还会绣有着学生的学号。那个学号是独一无二的！”
某个粉丝叫了起来，“那还愣着干什么？快扒了这孩子的衣服看学号啊！我们要把学号曝光，我们要把他那没有责任心的父母都暴露在阳光底下，看他们还要不要脸！”
一群不问当事人意见就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当成了正义化身的主播们就这样张牙舞爪的涌进了狭窄的管道。
他们把江舟和十五堵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脸上笑着说是为了帮助他们，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温柔地开始扒着他们的衣服。
他们不是一个团队，他们个个都想争头条。他们扒衣服不是一个方向，他们还会为了跟别人抢先机而互相抓挠。
十五终于也被他们吓哭了。
他要一边保护着江舟不被动手，还一边拉回自己的衣服。小小年纪的十五觉得这一刻，比过去流浪在街头没吃没穿的时候还要艰难。
“你们干什么？你们欺负人！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抓你们！呜，你们别扒了别扒了，我兄弟都被你们吓坏了！求求你们了，哇——”
各个直播间内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已经在开口劝了，但很快他们就被更多更高的声浪给盖过了。
“孩子们肯定是被父母吓怕了，你们看他们都不敢让我们曝光。就是这种时候才更需要我们，我们一定要把真相揭露出来！曝光曝光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