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船夫,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比月老儿年轻一些,攥着船桨不急不缓地摇着,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褶皱微松,看起来面相极为慈祥。
小青莲向来对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几分敬意,点了点头,顺带和他聊了起来,“他们小气。”
她不过是看了几眼,就不让看,不是小气是什么?
有些软糯带着孩子气的话,引得那船夫笑了笑,“姑娘孩子心性,怕是不明白,人总是要脸面。”
“脸面?那是何物?”
“不是何物,君子所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而姑娘所犯的是非礼勿视。并非他们小气,姑娘如此,会叨扰他们。”
小青莲懵懵懂懂,“我不懂情爱,心中好奇,看了他们两眼,这也算非礼勿视?”
“算。”
船夫摆了摆船桨,有一阵微风袭来,带了些好闻的气味,混着河水的气味,虽然难辨,但小青莲还是闻得清楚,她鼻子皱了两下,耸了耸,直言问道:“你是不是熏了香?”
天桁的洞府里有一个个香炉,日常都会熏,放了香叶的香炉里一点上,整个洞府都是一种好闻的味道。
小青莲在男人洞府待的那几日,衣服上都是这个味道,她自以为是眼前的人熏了香。
“熏香?”摇着船桨的船夫手一顿,帽檐下的神情莫测,只一瞬的僵意,又恢复了自然,“怎么会熏香,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说到熏香,姑娘闻到的怕是船头的那几位贵人身上的味道。”
青亿再闻,空气中又没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兴致缺缺地倚着船边的小栏杆,“可能是吧。”
河水摇晃,船行得不算快,但也不算慢,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那个最大的画舫下方。
又站在下方迎接的小二,笑得一张脸成了花儿,冲着他们刚下来的点头哈腰,“里边请,客官。”
酒香遥遥传来,带着醉人的味道,混着酒香的还有那些糕点吃食的香味,像是一个大馋虫,勾着小青莲的心弦。
露着的眼睛大亮,便是迫不及待地提着裙裾随着那接客的小二走了进去。
里头的布置极为宽敞,顶上可看夜空的星子,中央有一大台,台上有美人儿起舞,环绕着台面的是一溜儿的桌椅,往上还有一层,回廊上贴着一些诗句,下方还有空出来的地儿,好像是留着给人对上。
青亿环绕了一圈,在场的才子佳人不少,更有兴致上来的才子,直接就着那木牌子上挂的诗句空置的下方写了起来。
瞧着他们这般兴致盎然的模样,青亿还有些不解,直至看到了,台面美人儿轻舞的后方有一横着的字幅,上方写着,“接对子,迎佳人。”
这才晓得了那些才子兴致盎然的目的是什么。
挑了一个位置极好的座位坐了,周遭已经是坐了满满当当的人,桌子之间没有任何屏障,皆是敞开着的,青亿坐下的时候,还能听到隔壁的窃窃私语。
照例丢出去一个首饰,换来了满桌的美味佳肴。
菜还没上来,小二给小青莲先上了一壶酒。
小青莲不怎么吃酒,全因天桁盯着她,一吃酒就罚,她偶尔也就趁着天桁不在的时候,去偷月老儿的小酒喝,喝多了,酒量也有了些。
闻着酒的醇香,她迫不及待地先是倒了一杯,掀开面纱一角,灌下喉。
喝完眼睛一亮,这酒比九重天月老儿府邸里的温和一些,更多是后劲有些甜意,九重天的酒有些冲鼻,很烈,后劲更足,回味无穷。
而眼前的这酒味道虽然没有很冲,但喝完嘴里有些绵香,慢慢沁出甜意,倒是意外地合她胃口。
青亿又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灌了下去,状若牛饮。
刚喝完放下杯子,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姑娘这般豪饮,着实大气。”
紧接着,她的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白裳,玉面执扇,狐狸似的眼睛有些许潋滟的光芒流转,眉眼稍稍精致,配上那一双眼睛,就让人离不开那张脸了。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男人一坐下,青亿便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直直看了过去,她问:“你的船呢?”
男人没想到她问这么一句,摇扇子的手一顿,目光莫测,带有些低沉的冷意,“姑娘此言何意?”
“什么何意?”小青莲皱了皱鼻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无害,说出的话也恍若孩童一般天真无邪,“你是船夫呀,所以我就问你,你的船呢?”
一杯酒又被她牛饮一般灌下腹中。
偏生女孩儿露出的一双眼睛半分神色不变,圆溜溜的,湿漉漉的。
执扇公子盯着那一双眼睛看了半晌,忽而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姑娘好眼色。”这是承认他冒充船夫一事了。
小青莲不以为意,“一件小事。”
说罢,便是又拿过了一边的空杯子,满上了酒液,递到了执扇公子面前,青纱下的脸看不清,语气却是极为寻常,“喝吗?”
执扇公子笑了,“在下司徒景,敢问姑娘芳名?”
说着,人接过了那一杯酒,扇子轻抬,将手中的酒喝下,神色清明。
小青莲见他爽快,觉得开心,“我叫青亿,喝了酒咱们就是朋友了。”
话本子都这般写,凡人好友都喜欢喝酒儿,下棋,喝茶。
她不会下棋,也没得棋子下,不喜欢喝茶,以酒代茶结交一个朋友,总也没差。
对于青亿这般的草率之言,司徒景不但不觉得有奇异之处,反而觉得可爱,“好,我们往后就是朋友。”
说着他顿了顿,看了满场的公子哥儿,问了一嘴,“青青过来这边是为了寻佳偶?”
有些亲昵的称呼,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青亿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回他,“不是,我就是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