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风的话让孟尝君愣了愣,好久他都没能接上话。郭南枝为解他的尴尬,举手与他碰杯:“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
他梗着脖子将那杯酒灌下去,明明是度数极低的果酒,吞下去竟跟吞刀子似的灼喉。酒席散了,他们都回家了,孟尝君趴在四方桌上,不知是睡了,还是醉了。
杯趴在蒲团上,懒懒的看着主人。
伙计来收拾桌子,附耳过去时,听到掌柜的梦呓般的说出了两个字。——知晴。
长话斋的掌柜心里有个抹不去的人,她叫知晴。杯知道,伙计也知道。某一日,下雨时店内聚着许多客人,掌柜的让人炒了蚕豆,再配着一杯薄酒跟人讲故事……
他说江南有个姑娘叫知晴,死在了民国三年的冬天里。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说到动情处掌柜跟着酒客一起掉眼泪。如今,伙计看着趴在酒桌上的掌柜,不知梦里可有那个叫知晴的姑娘。
江城的三月过到尽了,天亮后就是四月了,四月开头第一天不是好日子,原本也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只是近几年江城里的洋鬼子多了,洋节目也多起来了,好好的四月一号变成了一个愚人节,不伦不类的,伙计觉得洋人带来的节日跟他们本人一样丑。
培英女中是新式学堂,校风偏西化,是以也是过愚人节的。贺相思坐在位子上看同学们互相捉弄别人,觉得十分有趣,但是没有人会来捉弄她的。
她是来学校读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她没有玩伴。
这日很早就放学了,贺相思依旧是全班最后一个走的。她踩着一双三寸金莲慢慢的走在走廊上,拐进楼梯口时,郭南枝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人。
贺相思礼貌性的颔首说一句:“郭老师好。”
郭南枝忍住心头的紧张:“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贺相思看了她一阵,今日她穿了件洋裙,头上还戴着礼貌十分西式漂亮。她点点头:“当然可以。”
贺相思有专属的小汽车,还配有司机。每日负责接送她上下学,车里的气氛很沉重,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车子路过教堂时,有两个洋人站在教堂门口前撒糖果,引得一众小孩争先恐后的疯抢,活似一群卖艺的猴子。
贺相思看着车窗外的洋人,小孩,大人:“郭老师觉得这画面如何?”
郭南枝:“很好啊。教会里的人都是很善良的。”
“若真要送糖,为何将糖东一拨,西一拨的撒于地上,引得那群大人小孩扎堆扎堆的抢,他们那些穿洋服戴高帽的倒能安安静静的站在教堂门口笑了。”
郭南枝看着她的侧脸:“所以……夫人觉得这样不好。”
贺相思转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亲切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郭南枝忽然哑巴了。
咖啡厅里郭南枝边喝咖啡,边看贺相思吃巧克力蛋糕。她之所以约贺相思喝咖啡,是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以前和祝临风的事,可现在坐到这里,她问不出这个问题,只好换个问题:“你为什么忽然想来上学了?”
“因为我想跟洋人做生意。”贺相思直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