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青宇没想到君莫问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无情寡淡的话,压在心里的气顿时就压不住了:“说了?不问缘由的便说出这么一番薄情寡义的话来,阿问,我素来觉得我这人最是无情,如今跟你比起来,真真是差了一大截。”杀人尚且有个缘由,哪有这样不说缘由便直接斩首的。
君莫问转身看向屈青宇,笑的有些苍凉,落在屈青宇眼里竟有一些慌乱,随后,只听到她道:“小侯爷想要个缘由?”
“......”屈青宇看着君莫问,心里明明十分委屈,可一对上君莫问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竟难受的说不上一句话来。
“小侯爷是风流人物,风花雪月里多的是逢场作戏,只是君莫问是个俗人,舍不了命,也陪不了君子。”君莫问走到葡萄架下,低身抚去桌面上掉落的叶子,看不清神色,只显得背脊有些清瘦。
“我......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是啊,一开始不就是逢场作戏的么,只是后来......
“连你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是么?”葡萄架下,只见君莫问转身看向屈青宇,一阵微风吹来,绿油油的葡萄叶子在他头顶沙沙作响,长发从她腰间吹起,整个人瘦弱好似要随风而去一般,只听她淡然道:“小侯爷,真心须得真心去求的,你既没有真心,又缘何来求我的真心。”
那天,屈青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侯府的,只知道回过神来已是到了候府门口,看着侯府的朱红大门,心里想的却是她的话,她说真心须得拿真心去换?
呵!
真真是好笑,他屈小侯爷何曾有过半点真心,嗯?
那天,长安城里风流无二的屈小侯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活了这么些年,也是他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还有颗心。
没过几日,洛阳那边亲戚传来信,说是又新添了个孙子,请侯爷和夫人过去吃满月酒,老侯爷看了信后乐的嘴都合不拢,当即就把库房翻了个遍,翻来覆去就是没找到适合小孩子的东西。
戎马半生的老侯爷,名剑神刀倒是收藏了一大堆,小孩子的玩意儿是万万没有的,后来还是夫人亲自挑了块软玉,找城里最好的玉雕师雕了个麒麟,活灵活现的,跟要跑出来似的。
屈家子息少,到了老侯爷那辈更是少的可怜,两个兄弟都战死在沙场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平素走动也就只有洛阳那边的堂系兄长,那边是商贾人家,不像这边人丁稀薄,新添的这个孙子已经是第三个了,看着不自己长不了几岁的人,已经是子孙满堂了,心里怎么都是不好受的。
于是,逮着屈青宇就一个劲的抱怨:“你看看人家,跟你同年生的,这会儿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真是哪一样都比不得的。”
那酸味比去年的陈醋还酸,能不酸么,眼巴巴的瞧着人家天伦尽享,说不羡慕都是假的,人老了,名啊利啊的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临了就想抱个孙子,有人叫唤一句“爷爷”,死了都能闭上眼。
后来又说起孙大人家的小姐、符员外家的小姑子、邓先生家的妹子、阁老家的孙女……最后说到舒太傅家的闺女,上回来咱家那个,你不都夸她好么……
真的是着急了,可急什么呢?
每日里被爹娘轮番“提点”的屈小侯爷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直接就去醉生坊喝了半坛子酒,说起来也许久没来了,倒也没怎么变,天晚了守在铺里还是那个外来的老人,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像是忙不完似的。
“小侯爷来了。”老人从酒坛里抬起笑脸,明明是满脸褶子的年纪了,洗刷起酒坛来却丝毫不咋乎。
“嗯。”屈青宇笑了回答,随后提手就是一壶酒,直直就就往肚子里灌,老人家看了一眼,叹了一声,估摸着是借酒消愁的事交的多了。
半醒半醉之间,只听得那位屈小侯爷抱着酒坛子道:“老人家,什么是牵挂?”她娘给他说了很多姑娘,他都没点头,于是他娘便问他,可是心里有了牵挂的人了?
闻言,老人家从众多酒缸中直起腰来,想了半晌才道:“大概就是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罢。”说罢又躬身湮没在酒缸之中。
许久,从酒缸之中传来一声叹息:“人呐,一辈子能有个牵挂不容易啊!”浑黄的眼又恍似回到了当时的年纪,青青绿绿的山,冰冰凉凉的水,多好的景致,砍了柴悠悠往回走,想着家里做好了饭菜在等,赶紧加快了步子,一路笑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