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的嫁妆不多,但能指个样貌漂亮的王妃给九王已经实属不易。陈生也不指望皇帝能多用心何况嫁妆少也有嫁妆少的好处,车队因此走的很轻松,要是没有路上打劫的土匪就更好了。
不过两个月,他们的路程已过大半。
花容已经取下凤冠,身着简单的新娘常服,关隘荒凉,抬眼望去是黄沙漫舞,几缕枯草从脸旁划过,士兵们都警惕的看着周围。路上行人分分却衣衫褴褛,驿站墙角,一个母亲正抱着几岁的女儿蜷缩要饭。
深蓝和两位嬷嬷有些嫌弃,李嬷嬷扶起花容暗示她快走,深蓝生气的看向陈生质问他为何不在官办的驿站停驻,陈生内心翻着白眼,脸上依然正经:“只是稍作歇息罢了,大的驿站还要走好一会儿才到,总不能让士兵没日没夜的跑路吧。”
深蓝有些冒火,本花容拉回了脾气冲动的宫女:“这里挺好的,我也累了,在此歇一会儿吧。”转头又对陈生道:“深蓝性子冲动,还望大人见谅,麻烦大人了。”
“王妃请。”陈生侧身。
外面鱼龙混杂,陈生让小二给了花容最里间,房间简陋,但五脏俱全,花容做了简单梳洗,将窗户推开一个缝,楼下的母女还蹲着要饭,一个穿着不错的男人踢开了跪着要饭的母亲,四周的人冷陌的看着道路荒凉,母女身边又走过几个同样要饭的乞丐,一个少年草鞋破烂,看了母女很久从自己饭碗里拿出一个铜板放在母亲碗里,花容皱眉关上窗户。
深蓝还在和两个嬷嬷抱怨着,花容觉得有些难受,缓缓下楼去,看见陈生正招呼人给士兵送吃食,都是些简单的可以装袋的干粮,还冒着热气,花容细想一会儿走近喊到:“陈大人。”
陈生转头看见花容连忙行礼:“王妃怎么下来了。”
“无事,下来看看。”
“王妃还请忍耐片刻,待士兵吃饱我们就出发去驿站。”陈生以为花容是受不了环境。
花容连忙抬手道:“不急,这几日大家伙都没好好,我只是想问问……我一路走来,路上行人匆匆但忙而不乱,为何这里……似乎……”
“这……”陈生有些犹豫,不知如何说起,一个养在小镇的乡野女子,指不定大字都不识几个,自己解释了也大抵是听不懂。
“原先在大兴不算山珍海味也算丰衣足食,我知大兴乃一国之都,繁荣定是他处无法比较,但想着举国上下虽不一定算上富足安康,也该是能吃饱喝足,可这路越走越远,地也越来越荒,半月前开始走的城镇却多是……”民不聊生,这是花容的第一感受,花容不敢说的露骨,但表情疑惑而忧心也让陈生明白。
陈生一路未和花容说几句话,不想这王妃竟对民生好奇,半带疑惑的解释道:“王妃也许不知,原先走的官道自是有人管理,只是这里已经偏远,中央不好管控,定然要乱上不少。此处官道常遭打劫早被放遗弃,故而乱象丛生,人员进出自然不似之前了,虽是太平盛世,但陛下再英明神武,也无法事事俱到。”
花容沉默半刻,当今皇帝到底是何德行,有时候平民百姓也许比那些达官显贵更明白。
花容知道陈生在与自己半打哈哈,也不想继续深究:“麻烦大人,吩咐小二给楼下的母女送两碗热粥和几个包子吧。”
“是。”陈生令了命,下去了。
花容上楼后,看见深蓝焦急模样,解释道:“只是想下去透透气,遇见陈大人,便问了他些事情。”
深蓝扶着花容进入:“嬷嬷还担心王妃去哪了,外面乱着呢,尽是些流民,王妃还是莫要出去了。”
“嗯。”花容坐在床边做了会儿女红,她的女红从未认真学过,绣的东西都惨不忍睹,恹恹放下。
花容数过,出了大兴后不过两城三镇开始,百姓闲适不如之前,再过半路,面黄肌瘦者更是与日俱增。花容想着年幼父亲对自己畅谈书中盛世,与她看见的模样大相径庭。难道只要大兴百姓生活安康便算太平吗?
接下来的路程很快,快到泗州时,路上流民从往东走变成了往西走,看样子该是想去泗州讨生活。花容不禁好奇这个九王管理下的泗州,与大兴城有何区别。
半月后,千里迢迢从大兴而来的车队终于来到泗州城下。
花容早已经深蓝重新打扮,与出嫁那天一样——明艳动人。
不知什么原因,花容只觉得今天的凤冠要比上次的沉重许多,压的花容有些喘不过气,车队再城楼下停了下来。
大兴来的士兵还在与守城的士兵争执,讨价还价,士兵的声音响亮而野蛮,吵的花容越发心慌。她知道九王肯定不会喜她,想到以后枯燥生活,花容越发难受,车内空气浑浊,让花容越发窒息,忍耐半刻,终于站起身来,不等嬷嬷反应自行下了车,凤冠沉重让她走路吃力,花容不顾嬷嬷阻止自行取下凤冠。
李嬷嬷连忙上前阻止:“王妃,别。”
花容不管不顾,一边在头上折腾,一边爬上城头一旁的高地,珠钗撒了一地,头发散乱,花容却觉得脚步轻盈,仿佛回到了少年时的无知生活。
边区空旷,稀稀拉拉的野草在路边肆意弯腰,西北的风沙不似中原柔和,带着尘土的大风从花容耳畔肆虐而过,失去植被的红土,暴露了大自然原本的样貌,荒芜辽阔,与天边的烈阳撕扯着。
花容闭上眼感受自己的渺小,这是与她自小生活的小镇截然不同的模样。她张开双臂对着狂风呐喊,喧嚣带着花容最后的年少轻狂卷向远方,没有一点声息。
在后面好不容易爬上高坡的深蓝,听见楼上少女的轻狂笑声,带着不甘的恨意,与认命的死心,迎接城墙里新的人生。
深蓝不知道为什么,抱着手中的珠钗,看着那袭红衣,再无法上前,这是花容最后的宣泄,进入泗州城门后,她,只是一个政治牺牲品,永远无法回头。
城门上,九王王府总管——罗安,他的长相出乎意料的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殿下,你把王妃晾在外面,都逼得人家发疯了。”
“挺好的。”男子翩然而立,站在罗安之前,对未来王妃大庭广众之下的疯狂举动,并无多少情绪。
罗安叹气:“殿下,你已经凉了人家好一会儿,再等下去恐会错过吉时,陈生估计等的都冒冷汗了。”
“让他们进来吧,喝完喜酒下个月让陈生回仙水去,顺便给将士们送点喜糖。”
罗安叹气:“你说你没事让人家一个守关守的好好的将军去应付皇帝干什么。”
“别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想溜出去让我一个人去应付那堆破事?想都别想,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生能跟人小将军比?让你去,别把本王未过门的媳妇儿弄丢了。”男子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走吧,迎王妃。”
罗安跟在男子身后嘀道:“管事的不是有陈丞相吗,再说,有你的玄武卒跟着,谁敢抢你的老婆。”
黄昏之日,成亲之时,九王府热闹非凡。无论九王是否愿意,表明功夫总是要做好的。
一方霸主,敢跟在九王屁股后面闹洞房的却不少,花容低着头,高举扇子,看着的“泱泱大军”有些心惊胆战。
顾随意的却扇诗是自己写的,烂的不行,顶多算的上好听点的打油诗,但无人在意,花容也不指望顾随意为自己这个硬塞的新娘做多么浪漫的诗篇,反正自己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也不愿强人所难了。
九王本以为自己的烂诗定会惹这位新娘不满,却不想花容非常给面子的放下了扇子。看着花容眉眼含春的模样,心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不禁小声道:“林妹妹?”
周遭武将耳朵自然是顶好的,难得听见自家上司的八卦,当然不可肯放过,都簇拥上前问起九王口中的林妹妹。
九王也不介意武将们的无礼,笑容随意:“一个话本里的女子,我这天天窝在王府钓鱼的闲人,哪里来的什么情妹妹,要是把本王的王妃气跑了,小心本王找你们算账。”
花容没想到忽然被九王呼叫,不知该如何应对,九王看着花容,对花容笑的柔和。
不得不承认,九王的确长了长好脸,听说当年先太子妃是位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九王面若好妇,定是继承自己母亲的美貌。
外面还有应酬,九王等人领着自己不着调的属下们出去,宛若一群狐朋狗友。
屋外几个丫鬟端了饭菜进来:“王妃还未吃饭吧,殿下吩咐小厨房备下吃食,让王妃用后就快睡吧,殿下还有事,便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