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当然瞧不出来什么，可心性却是大变了。您也知道，小少爷向来是被义父压着性子养的，这才能练成‘无念’刀法，再加上服用‘黑蝶’多年，就连我也难揣测他的心思。”惠榆瑾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梦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义父也未曾与我交代，只说少让小少爷受刺激，尤其是见血，沾血就更是不行了。”惠榆瑾回想起某段过往，还是不寒而栗，“老爷子，您是不知道，小少爷十四岁第一次梦魇的时候，一连把组织里十几个人捆在一起，倒吊在树上，用火熏着。那场面，啧啧……”

“火？”空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若有所得地点点头，“薄和雅与老夫说的是，寒儿易受血迹刺激，怕他不受控，所以那日我才拦住叶难书的。”

“其实他这些年来好多了，只要未杀戒大开，见些殷红东西也无甚大碍。”

“他从红莲谷回来就一身污秽，莫非又是叶难书从中作梗？”

惠榆瑾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道：“您还不知道吧，这叶难书自知势单力薄，无力与组织上对抗，就广发江湖英雄帖，纠集了一大波人在红莲谷加以埋伏，只为了擒住小少爷。”

“他们的手脚如此之快？”

“这帖子虽是我今日搜到的，可五日之前，叶难书就已经命人派出英雄帖了。”惠榆瑾眯了眯眼睛，右眼处的刀伤一闪而过，“看来，有人从中谋划。”

空丰轻哼一声，道：“这可不是在谋算寒儿，要取的是桐丫头的性命。”

“是了，这消息定是从颜西皇宫里递出来的。”惠榆瑾顿了顿，“您莫不是忘了，元霜内乱之时，我正护送您从西域回来，却有人百般阻挠。”

“邪萤草金贵，寻常人有幸听说，也无处可寻，况且还在丫头身上用了几年的量。”空丰沉吟道，“看来宫墙之鬼，蛰伏已久啊。”

惠榆瑾闻言，作了一揖，道：“老爷子，我心知您想报答颜西知遇之恩。可家有家规，我与小少爷，都是不得干预朝政之身，望您见谅。”

空丰拍了拍惠榆瑾的肩膀，道：“榆瑾，老夫知道你是个懂孝道的，又与寒儿一同长大，形同手足，你只要能顾好你的本分便好。”

“兄弟手足也就罢了，我与小少爷虽同奉前家主为父，可终究还是有主仆之别的。”

“你当初没当成候选者，未必不是件好事。”空丰意味深长地看惠榆瑾一眼，“不论是‘黑蝶’与‘红蝶’，还是‘无念’刀法，都是蚕食心智，违背人愿的东西。寒儿如今位高权重，可终究是表面风光，远不如你自在。”

“老爷子哪里话，是榆瑾能力不足罢了。”

“非也，你的功夫，老夫心中自有分辨。”空丰远远遥望窗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稚嫩的婴孩，“寒衢这孩子，生来就执念太深，老夫纵然有千万般不愿，也拦不住他去接薄和雅的位置。”

“小少爷他生来……”惠榆瑾思虑片刻，还是换了种说法，“小少爷身法根骨、谋略智慧，皆是人中龙凤，担此重任，也是理所应当。”

空丰凝视着惠榆瑾的眼睛，缓缓开口：“老夫虽已过天命之年，可还自认耳清目明，你无须瞒我。我知道别人叫寒衢什么，他们既不叫他的名字，也不尊他一声家主，而是唤他作‘刀’或是‘鬼’。”

“无论是刀还是鬼，都是冰冷无情的东西。老夫历经人生数十载，深知人间艰辛。没有谁会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当厉鬼，去做杀人的刀刃。”

“寒衢这孩子……真是命苦啊。”

惠榆瑾静默着听完老人的絮絮叨叨，神色没有分毫不耐，回答道：“或许这样才是好的。若没有见识过人间暖意，一辈子冰冷无情也不错。最怕的就是体会过了他人的好处，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