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文庙街杨家花园那座歇山式大门外,便是一阵车水马龙,真是好不热闹。
杨家大夫人四十六岁寿诞,因为不是整寿,所以杨家也没大办,不过是在花厅里请了天戏,又在园内摆了十几桌宴而已。杨家大夫人果然不爱热闹,只是在人前露了个面便又回房修行去了,杨老爷自领了几个知交好友到书房里去说话,照顾场面的事便都交给了二太太和杨陆海母子两个,杨彤云陪着这一班相熟的小辈先到花厅去看戏。
“瑶池领了圣母训,回身取过酒一樽。进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饮一杯能增福命,饮一杯能延寿龄。愿祝仙师万年庆,愿祝仙师寿比那南极天星。霎时琼浆都饮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花厅里,北平来的戏班子正献上一出《麻姑献寿》,台上表演的大青衣唱腔端正,满宫满调,身段优美,眼睛传神。
坐在前排陪着客人看戏的杨彤云也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地回过头,向后望了望。楚云昇正坐在后排和几个年轻公子哥说的热闹,杨彤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戏。身旁的女伴见她老是回头,问她道:“怎么了?”
杨彤云轻摇了摇头,悄悄指了指台上,微笑着答道:“虽然请的是富连成的戏班子,可这出《麻姑献寿》天天有人唱,怕是早就听得腻了,你看现在,果然没人听。”
那女伴看打扮,也是个身份显贵的富家小姐,看起来应该是和杨彤云相交甚好,闻言笑着凑过来说道:“这倒也怪不得二太太,今天是伯母生辰,总要点这一出唱唱的。”
杨彤云闻言不由得笑了出来,摇摇头说道:“这你可猜错了,今天这些其实都是我哥哥安排的,怪二姨娘什么事?”
那小姐听到,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我给你哥哥赔不是。你们兄妹两个呀,感情倒真好得像一个娘肚子里生的似得。”
杨彤云用手帕掩着口笑,并不接话。
要说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到杨陆海,就见他就从回廊一边领着张建豪姐弟,还有建设厅处长邝广昌的小儿子邝知宁朝花厅走了过来。
杨彤云和女伴打了个招呼,让她先看,自己过去迎客。
要说这警察厅副厅长张宗彧一家,可是有些事情好讲的。张厅长今年四十六岁,年轻时颇为风流,除了妻子以外,还娶了三房貌美如花的姨太太,可不知怎么的,张家接连生了三个女儿,都没来一个儿子,张厅长有些着急了,家里女人拜佛求仙想要求个儿子,事情也奇了,二姨太怀孕期间,有一晚梦见了一条小船,顺着三峡一路行来,不久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张宗彧喜出望外,认为这是那个梦所预示,因此给儿子起名张兰桡。
今天和张兰桡一起来的,是张家的三小姐张香君。张香君是个标致精明的美人,看到杨彤云过来,先迎上去两步,拉着杨彤云的手过来,笑着说道:“妹妹,给伯母贺寿了,祝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诶,伯母这样年纪,怎么就说的像个老太君似得了,要祝也是要祝她永葆青春,长生不老才对。”邝知宁笑着反驳道。
永葆青春一般是用来祝年轻女孩的话,如今却被邝知宁拿来祝杨彤云的母亲。几人都被他逗笑了,杨陆海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邝知宁说道:“知宁兄还是这样爱说笑。”
“本来就是嘛,伯母整日礼佛修行,过的可不就是长生不老的神仙日子?”邝知宁笑着为自己解释道。
“既然伯母已经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了,那还用邝兄你祝什么?”张建豪笑着将了他一军。
邝知宁闻言答不上来,乍了乍舌笑了笑。
杨彤云笑道:“各位的祝福,我都代家慈谢过了。”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杨陆海瞥了张香君和邝知宁一眼,笑道:“对了,知宁兄,什么时候能到府上喝你和张三小姐的喜酒啊?”
邝知宁闻言斜瞥着张香君,却凑近杨陆海,笑着答道:“快了,快了吧。”
张香君闻言则是笑剜了他一眼,然后对杨彤云笑道:“等定下来,一定递头份帖子过来,我还想请妹妹给我做个伴娘呢。”
“只做伴娘怎么成?我们这还有一个落了单的伴郎呢!”邝知宁笑着拍了拍张建豪说道。
这一对未婚小夫妻一唱一和,自己忙得倒是热闹。张建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挑着眉笑道:“我与陆海兄和彤云小姐又不是不认识,还用你们撮合,再说下去,结婚时就别怪我多灌你两瓶酒了。”
杨彤云听了邝知宁那一对的话,也只是垂下眼眸笑笑,此时张建豪这样说,却是抬头朝着他笑了一笑。
邝知宁见两人都是这幅态度,也就不提这话,笑着打诨道:“咦?哪有你这样的伴郎,不帮着挡酒还要帮人灌酒的,感情新房里等着的不是你亲姐姐了?”
众人又被邝知宁的玩笑话给逗乐了,杨彤云有些矜持地笑笑。张香君却是红了脸,隔着张建豪伸手去打了邝知宁一下,引得几个男孩又是一番好笑。杨陆海见说了有一会了,怕前面客人多,娘亲招待不过来,于是将他们引到座位,就告罪往前面迎客去了。
杨彤云陪着他们重新在后面找位置坐了,她挨着张香君,后面恰好就是楚云昇。杨彤云手搭在膝上,正襟危坐,认真看戏,此时台上老生又在唱一出《空城计》了。
“我诸葛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你司马到此咱们谈呐,谈,谈谈心。左右琴童人两个,我又无埋伏又无有兵。到此我并无别的敬,早备下羊羔美酒我犒赏你众三军,你不必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