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简肃谅公之典,开文清诸教之方,子孙绳绳,瓜瓞绵长,木本水源,积后流光,燕冀贻谋,厥后克昌…”
待到薛二爷的祭文快念了一大半,亭瀚早已有些待不住了,刚他就瞧见薛潇还是薛湘的影子在转角闪过,躲进厢房去了。这两个小丫头看着乖巧可人,私下里胆子倒还真大。亭瀚心里想着。
冗长严肃的祭典终于完成,薛二爷带着族人们,三三两两地出了祠堂,就要往后山墓园走去,亭瀚走在后头离了人群,这就往厢房找去。
薛潇性子有些贪玩,平日里在家,奶奶也有个小祠堂,总不叫她们进去,可实际上,她们和从小要好的女孩妍锦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那里已经不知叫她溜进去多少次了,从未叫人发现。薛潇只当这里也像是家里的小祠堂一般,决心溜进来好好探索一番。
等到人们都走了,文康关上了祠堂的大门,薛潇便试探着,向正殿跑去,她还记得给大爷爷磕头时看到里头有个奇怪的,单独供奉的小香案呢。
薛潇顺顺当当地溜进了正殿,嗯,没人瞧见。回身掩上门,殿里没有窗,全靠着殿门打开照进光来,此时门一合上,殿内的顿时暗了。
阳光被关在门外,又不死心地透过镂空的木门上糊的窗户纸渗了进来,映着雕花格子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打在殿内的地上,蒲团上,打在祭桌上铺垂下来的桌布上,最后落在祭桌上摆着的几排牌位上。薛潇抬头看去,阳光里那几排牌位上的字好像有些消失了,让人辨认不出。
殿内静悄悄的,所有的声息都被隔绝在了门外。薛潇往旁边走了两步,变换中有几缕光线被她挡住又让开,一错眼瞬间里,她看见了光线中有翩跹起伏着的尘埃。
太安静了,门外是人间,是世俗红尘,是无法挽留,无法停驻的石火光阴,而门内是魂灵,是幽冥宇宙,是不生不灭,无减无增的虚空所在。
半明半灭的晦暗光线里,薛潇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重量,脚踩着的大殿地面也模糊了边界,祭桌尽在咫尺,却又好像遥不可及。薛潇望着祭桌上层层高置的牌位,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来,逼得她不敢直视。
也许是想多了吧,薛潇低下头很是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摆脱那些胡思乱想,果然,再抬起头望过去,祭桌就在几步远的地方,而她要找的那张小小的香案,就摆在了祭桌的右面,不过上面的牌位却被一块白布盖住了。
薛潇想看看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走上前去,想要揭开白布。
“住手!”
正在这时,却突然有人大声喝住了薛潇。
薛潇吓了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居然是亭瀚走了进来,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瞪了薛潇一眼,不由分说就拉着薛潇的胳膊往外走,直走出祠堂后面的角门去。
亭瀚松开薛潇,板着脸训斥道:“你怎么敢进祠堂来?十叔平时都没有教过你吗?”
薛潇本来还有些心虚,可见他居然提到父亲,顿时就有些生气地反驳道:“你要说就说我罢了,说我爹爹做什么?二爷爷和三叔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亭瀚见她有错不改,还敢提二爷爷顶嘴反驳,更生气起来,厉声说道:“你是女孩,祠堂不是你来的地方。”
薛潇也生着气,不论他说什么,下意识地就要还口,指着脚下的地反驳道:“你是男孩,这也不是你来的地方。”
此话一说,气头上的亭瀚也被她逗笑了,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幺妹说道:“你啊,你啊,哎,真是。”
薛潇也反应过来,细想亭瀚把自己拉出来,虽然态度严厉地指责自己,可到底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也怕闹大了,亭瀚像原溱那样去告状,忙软下性子,拉着亭瀚的袖子说道:“九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自己错了。”
亭瀚看着拉着自己袖子低头认错的薛潇,不知怎么竟就想起自己家的大黄对自己摇着尾巴来,再也没法对她严厉起来,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说道:“没有下次了,叫二爷爷知道非要你好看。”
薛潇见自己的求情起了作用,马上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来。
亭瀚不去看她,转眼望向远处,看见却看见二嫂李明娥抱着奶娃娃薛梓正从祠堂门口走过。薛潇见他看的入神,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