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瑞霖一时无语,只得跪地磕头不止,且在转瞬之间就后悔了,大将军如何不派别人来办这个狗差事?论说话,我在湘东王面前几近于白痴,他的话,我哪里接得住?天知道哪一句不妥当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萧绎略有停顿,又说:“你几个一路风尘,着实辛苦,暂且速速回家中与耶娘相见,住两宿,后一日酉时初刻自远安门启程,我另有安排。”
啊?庄瑞霖愣了一下,暗想,另有安排?也扭转得太过于疾速些了吧?这就是说,我可以磕头谢恩之后离开这里回家啦?
见庄瑞霖愣在那里,萧绎又忙道:“我已派胡僧祐去办赏赐薄礼,除任约之外,每人一份,略表我萧世诚代圣上答谢众将士一心为国之志。且去吧,代我转达谢意,王靖边,彭安城,还有其它尚未一一具名之人,你且代我行事。话到,礼到,诚心就好。”
湘东王像是防着此刻正侍立在门槛外面之众人,说话时声音极低。郢州刺史萧恪站在最靠近门槛之处,探头探脑地想迈步进来,又因为湘东王萧绎丝毫没有让他进来旁听之意,只好老老实实地立在那里,一眼瞥见望雍门的城门军候段巍,先是惊诧,继而是欣喜,这说明郢州城攻防之战并不激烈,算是握手言和了吧。萧恪本想过问两句郢州时局,又见萧绎神色时而黯淡时而兴奋,怕若得他不爽快,只好作罢。
庄瑞霖最怕面见湘东王,为何?因为此人说话与众人大不同,言辞晦涩,引经据典,难以听懂,且其性情喜怒无常。一言不和虽非立即翻脸,却是怀恨在心,秋后算账。萧绎见庄瑞霖如鸡啄米般频频地磕头谢恩,大有即将告辞之意,又忙问:“依你之见,这任约,该杀?还该留?”
“殿下……”庄瑞霖仍然是赶紧磕头。萧绎笑道:“何必多礼至此?”说罢,上前扶起庄瑞霖,道:“我萧世诚固然不擅长弓马刀枪,论刺探敌情潜伏偷袭,在你面前更是甘拜下风,可是也懂得圣人之理,有德于我,必厚报之,有怨于我,必伺机歼灭之,这叫什么?穷困不能辱身,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这道理,也不高深,若你看过汉书史记,自是不以为然。”
庄瑞霖满头大汗,此乃一个人过度紧张之后又瞬间放松之必然恶果。湘东王萧绎上前扶起庄瑞霖,道:“你在萧方矩府中任兵曹参军时,即让人觉得聪明机警不同寻常之人,如今经历了郢州攻城之战,你当知晓如何在众人面前做得表率,那个宋子仙嘛,以我萧成诚之见,处置得恰如其分,若是他两个同时来至这万卷堂,你说说,我如何驾驭得了?”
“啊,是,大王圣明,我也不过是仰仗了大将军麾下众人之才智,先拿住了宋子仙,又捉了任行俭。”庄瑞霖着急加害怕,恨不得此时一头载倒在地,若不然,这样的谈话要扯到几时呢?湘东王摆摆手,说:“你们众人在前线之表现,南平嗣王到江陵这几日,已跟我说得极详细,大将军每日准时转送的战报也令我身临其境一般,哈哈,今日见到你们,我极欣慰。”
庄瑞霖正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听得任约在门外吼道:“萧世诚,快快派人砍了我的头,也好让老子死得痛快些!我憋了一泡尿,自打进了你这湘东王府,一直就没找到个妥当之处,快把我憋死啦!干脆你一刀杀了我,莫让我活得这般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