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伽伽刚好走向金强跟他说点事，她听到了dy略带害羞的轻声回答。伽伽当作没听见，岔开话题，跟金强说起了工作的事。

dy是一个言行十分西式开放的中性女孩儿，脏话黄色段子她都来者不拒，一头中性短发的颜色每两三个月就会变一次。这是伽伽第一次看到dy如此轻声害羞的说话，她感觉到在dy心中是有着当行长的规划的，或者至少是有憧憬的，不然此刻她对金强的玩笑话的回复应当是：“滚！没看我正忙着呢！我要当了行长，第一个开除你！”

伽伽和dy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疏离感，伽伽也可以感觉到dy对自己有所保留。从伽伽开始学习助理业务起，dy从未主动抽出时间教伽伽业务，都是伽伽主动向她求教一些零散的业务。或许是因为dy确实太忙，毕竟她也要接任新的岗位。也或许是因为dy刚开始干助理业务时也没人教，也是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摸索熬过来的，因此她也想让新手经历这一过程，毕竟达林银行有这样的“扭曲传统”——不让新手吃一遍当年自己吃过的苦，老手心里怎么会平衡呢？

dy对伽伽的保留也可能是因为dy跟伽伽一样，都把对方当成了强大的竞争对手。两人是霞海路支行员工中年纪轻能力强的潜力股，两人分别在柜台和助理岗位上都干得非常出色。而现在伽伽从柜台转到了前台，两人的工作内容更相近了。不管是周围的同事还是领导，以后都会不自主地对比两人的工作能力和处事方式。两个能力突出的人在一起工作，其竞争关系是会天然形成的。

在伽伽心中，dy的工作能力和情商都在自己之上，dy外向开朗的性格下有着细腻敏锐的观察和处事能力。伽伽对高能力高情商的dy在佩服之余，更多的是采取避而远之的态度。她知道以自己这几斤几两是玩不过dy的。如果两人需要保持长期的紧密工作联系，伽伽要吃的亏踩的雷不知会有多少。而且即使吃了这些亏，踩了这些雷，遍体鳞伤的伽伽也不见得能进阶到dy的水平。

两位渠道经理金强和Alysa则依旧不是那么靠谱。金强还是那么江湖气，逢人就要开对方的玩笑。但他会经常留下来加班帮着伽伽扫描上传开户文件或者帮着处理一些棘手的文件错误问题。虽然并不是每次找他都能解决问题，但每次他那句“没事儿，交给我，我帮你”都会让当时脆弱的伽伽感到一些安慰。

Alysa的“二”在伽伽坐柜台时就早已耳闻和见识了不少，比如开户时把客户的姓和名填反，选错性别，填错身份证号等等。当时的伽伽只是和李东一起把这些错误当逗趣的笑话说。而此时当伽伽真正需要和Alysa有紧密工作合作时，这些当时听起来或看起来有趣的段子却成了经常能给伽伽带来意外惊喜的雷坑。

Alysa五花八门的开户错误大大增加了伽伽开户文件审核的工作量。而Alysa是从不会主动留下加班的，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些小错误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甚至经常和同事聊天时当段子提起。同事们似乎也都觉得习以为常，Alysa就是这样的“二”。

但伽伽对Alysa如此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非常不满，她难以想象一个在达林银行干了八年的渠道经理开户时还会经常犯一些新手犯的错误，而且，所有同事竟都只是把这当作司空见惯的笑话对待，而不责其改正！莫非大家都不知道弥补错误是需要成本的么？而这些成本由谁付出？大多数情况下是助理，以前是dy，现在是伽伽。

Jenny对Alysa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也很不满，Alysa曾多次被叫到Jenny的“小黑屋”单独谈话。但效果却微乎其微，Alysa对寻找开发新客户是更积极了，但在文件准确率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二”。

辞职的想法自“琐门事件”发生后就又开始在伽伽心里萌芽，并迅速长成大树，占据了伽伽的内心。虽然每天忙得连看一眼手机的工夫都没有，但伽伽的脑子里从未停止思索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儿。是为了把工作干好吗？干好之后呢？会得到行长的赏识，或许能做客户经理。那你想当客户经理么？不！我不想！伽伽的内心给出了坚定的拒绝。

一个月前伽伽或许还对当客户经理有一丝好奇和尝试的冲动，但此时的她在接触见识了仅仅霞海路支行目前的两位客户经理后，她就知道自己完全不适合或者说做不了客户经理。她能像孙晓琳一般围绕在Jenny身边，对行长言听计从么？她能如Sophia那样把谄媚的话说得如此自然不做作么？伽伽都做不到。哦，还有一位客户经理dy。伽伽现在连dy的心思都看不明白，又提什么向她学习呢？

那就不当客户经理，一直做助理吧。Oh，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拿着四千多块钱的工资当着三个客户经理和一个行长的助理？！这是一份完全没有性价比的工作。

那还可以转回柜台啊，伽伽当初不也是这么劝谢婷的么？呵呵，转回柜台？继续干着那毫无生气和希望的工作么？

伽伽已经发现了，这里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周遭的人和事让伽伽感到厌恶，但让伽伽真正感到绝望并让她最终做出辞职决定的是这里自身的运转模式。伽伽已经明白，这里唯一关心的只是“业绩”二字，而且是“速求业绩”。上层领导在意的是每天营业结束时上报的业绩统计表上的数字，至于漂亮数字后面使用了何种手段方法开单，那无关紧要。此时伽伽心里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想成为，也成为不了“速成业绩”的客户经理，而客户经理除外的岗位，则完全符合了“钱少活多破事儿还多”的特征。待在这儿是“死路一条”，离开这里尚有一线“生”的希望。

十二月初，伽伽要休假几天。达林银行员工每年会有几天“必休假期”，每年年底前需要完成强制休假。现在的霞海路支行忙的一团如麻，但Jenny也只能先让伽伽完成强制休假要求。

今天是周五，下周一伽伽就要开始为期一周的休假。伽伽心里已做好打算，休假一回来就找机会跟Jenny提辞职的事。晚上七点多，伽伽依然在加班，内心丝毫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假期的期盼，只有对眼前文件和工作的极度厌恶。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手上这些永远理不清的工作，就是最好的假期。

电话声又响起，是Jenny的座机号，伽伽接起了电话。

“伽伽，你还在公司么？我忽然想起，你别忘了今天下班前替孙晓琳填一下她下周的客户预约计划，你下周就休假了，到时候就没有人填了。”Jenny如往常一样，直截了当的布置了任务。

这几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伽伽手上的活即使不休假天天加班也够她忙活一两个月的，而且每天都有新的工作产生，这是一个看不到头的工作。而行长明知道伽伽手上压了这么多急活要活，还要给她派本应由客户经理自己完成的，并且抽点时间随手可以完成的工作。

这让伽伽彻底崩溃绝望了。她意识到只要她在这上一天班，所有关于客户经理的杂活碎活急活都会丢到她手上，在消化存量的同时，每天还会不断有增量产生，见不到头。伽伽心中的疲惫，愤怒，绝望再也无法被压制，她对电话那头的Jenny提出了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