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猜测,大约前者是些老茶客,见过这人的“前科”,后者应该就是和如是一样新来的,没见过这样拍了醒木还死活不肯开口的。
馆主擦擦汗对着那些新来的打了个圆场,就拎着茶壶下去了。这时台上人的脸色缓了缓,“啪”的一声,惊堂木又一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了。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平身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定场诗一开,全场登时更安静了。如是暗道这位说书先生派头虽大,倒还有两把刷子。
“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上回说到那清倌儿申氏信了这谢姓男子的话,拿出了这些年积攒的银两同妈妈交换了身契,铁了心同这男子回去当良妻。这事到此本是一段神仙眷侣,恩爱佳话。可这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茶馆里,人头攒动,优哉游哉喝茶的停下了,慢慢悠悠吃着茶食点心的也停下了,均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那人。
“一日那谢姓男子的头家不知怎么的瞧见了那如花似玉的申氏,正是‘一朝淫心起,可怜花容女。’这个头家对着谢姓男子这么一点一提,那薄情男儿为了前程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勾当,还告知头家自己会何日何时讲这女子送到他的床榻之上。他的头家乃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白头翁,早已取了十三房小妾,是一位活活气死了原配夫人的‘英雄人物’。此番看上了申氏也不过是要纳为第十四房小妾。这二人正是狼狈为奸,蛇蝎一窝。”
他讲得投入,在场之人也是磨牙切齿,恨不得将那无耻男子揪出来暴揍一顿出气。
“不料二人谈话却被那申氏听到,申氏原先能放下天香楼的富贵荣华,可见她是个坚韧果决之人。这番性情刚烈的她不堪受辱,趁二人不备,便要拔剑自刎……”
这位身穿藏青长袍的说书先生在台上讲得是唾沫四溅,但说到要紧处,他倒也不慌了,慢悠悠地停了口,端起桌上新烧的茶水小泯了一口。
台下众人都在翘首以待,他却不慌不忙。老茶客们见他这副样子,虽想听到下文,心中急切,但面上依旧不显。
雷老四说书,就是这么有尿性。嘿,你越着急,他越来劲儿。甭管你怎么难受他只当没看到,这种人就是欠。新客在干着急,老人们已经开始眼咕噜乱转,四下查看那位能治得了他的姑奶奶来了没有。
“雷老四,你还说不说了?”朱樾抓耳挠腮了半天,见他还是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遂大喝一声。
不知她从哪儿摸出一柄一人多高的大刀来,“哐当”一声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茶客们一喜——说曹操曹操到了。
那柄大刀四仰八叉地躺在红木茶桌上,茶桌硬撑了一下——成功“肢解”了。
大刀和桌椅弄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如是觉得这脚下的地面也是震了三震。
掌柜的只是抬了抬眼皮,左手快速拨动了几下算盘,右手记了笔帐后,也没有多管什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雷老四一惊,端茶的手微微哆嗦,刚续的茶水都浇在自个儿身上了。还好这衣袍够厚,要不还非得烫下一层皮不可。
他想起了这位姑奶奶前几日的丰功伟绩,一脸愁苦地摆手求饶道:“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雷老四掸了掸衣服,又慢悠悠的接着说道。
众人还是喝茶的喝茶,吃茶点的吃茶点,朱樾见他开了口,这才高兴起来。拎起那柄大刀,面前一堆散了架的木头。
伟哉,奇女子!如是暗叹,急人所急,若不是有任务在身还真要结识一二。
“上回说到,这申氏不堪受辱,竟要挥剑自刎。那薄情男子见要闹出人命,遂连夜卷了银钱逃走了。而申氏命不该绝,竟碰上贵人相救。这贵人就是天外楼的掌事娘子,人称文娘的那位。这文娘也是一名奇女子,无人知晓她的来路,连她年岁几何也是京都府风月之谜。有人说她是被负心人伤了心的可怜女子,也有人说她是一位路见不平的侠女。总之,她手段老道,短短两年便将天外楼捧成了京都府第一青楼。她将申氏好生救治,不出三月,申氏便已名满京都。她就是前些日子以剑舞动京都的瑶姬。”
众人“哦”了一声,如是也“哦”了一声。前者是恍然明白了申氏的身份,如是是恍然明白了此人的用意:打广告嘛。
不过看周围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如是也不打算拆穿,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种事,无闻谷下山的弟子没钱时也常干,不是说书就是算命,被人拆穿就推说自己是天机阁的,反正大家都这么说的。师父也十分鼓励大家这么干,说是帮天机子那不问世事的牛鼻子打打移动广告。特别是丢脸的时候,只要不丢自己门派的脸,那就不算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