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是知道二师兄还曾偷偷出过一册名为《师兄的自我修养》的书,在江湖诸派大弟子中广为流传,风靡一时。如是也看过一眼,不过是《捉弄师弟妹的一百种方法》的翻版。
便为这不可信的地基再度添砖加瓦。
谢道年仿佛听得到如是的心声,接口道:“当时后入门的弟子们彼此间有血海深仇的,还有被歹人捉去极尽折磨的,为了咱们山门的稳定与和谐,也为了你们的心理健康发展,故而我命人给他们灌了忘前尘。”
师父凛然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
“他们?”如是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词,对师父灌几岁孩子喝烈酒的行为毫不意外。
“对,除了你,当时见到你时我便知道你我有缘,所以我将你带了回来。你并没有喝下忘前尘。”师父目光中带了些悲悯,“如是,你好像本身就忘了之前的事,或者说你本身就没有之前的记忆。”
如是着实愣了一愣。
谢道年看着她发愣的样子想起了十几年前,当时他的头发也不像现在这般白,还是个翩翩中年。
当时正值暮夏,日头最毒的时候,便是最聒噪的蝉也熄了嗓子。他去跟紫云观的老道清元子下棋,路过竹林,看到一个不过垂髫的小姑娘坐在林中,身着一绿色小袍,怀抱一竹,双眼微阖,似在打盹。稍不留意,便会将她与竹子混为一体。
当时他只轻身飞过。而后三日,每当他经过时,那姑娘就坐在林中,作闭目状。
下棋时偶然提起,问老道,清元子那老匹夫竟也推说不知道,不知是不是在计较自己多赢了他半子。
他原也不算什么武林正道,什么庇护弱小,人人有责,道德绑架只能束缚那些没有道德的人,他平生只信奉一句话:只有我没有道德,你就无法绑架我。
可看那女孩眉清目秀,如一只受惊的幼兽般蜷缩在竹林中,和自己养大的那些混小子不一样,看着就已让人心头一软。
于是有一天他停了下来,给食物便吃,喂水便喝,也不知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可后来无论问什么她都摇头,只用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在他以为这是个哑女时,小姑娘却开口说出了他前几次路过时的穿着,从头冠发簪,到玉佩容臭,竟是分厘不差。
没想到竟捡到个入无闻谷的好苗子,谢道年稍加思索便将她带回了山门,教习至今。
在后来的数年中,谢道年回想起那天收了第一个女弟子的原因,唔,大抵是那些风太柔,天太清,心情好,小人儿长得太乖了。
许多弟子在下山前都会找他询问前尘往事,有的想与家人共续天伦之乐,有的只单单想远远的看一眼亲生父母。
可是他却没能查出如是的来处,像他这般没有道德之人竟也有些愧疚。
如是愣着倒不是觉得没了记忆十分伤心,只是有些意外。六岁之前纵使有记忆又能记得多少呢?万一之前的父母刻意丢弃自己的呢?便是有了这段记忆也是徒增伤感,山上诸人又是亲如一家,如父如兄,故而对这失了记忆一事看得很开。
谢道年则开口道:“奇怪的是,连我也查不到你的身世。我是在紫云观外捡到你的,选名时你却喜欢应如是这个佛家名字。也许你的身世跟这佛道两门有关吧。”
如是看着师父眼中难得的愧疚怜悯之色,斟酌了一二,决定此情此景还是不开口解释为妙。
谢郎君见她如此沉默,心头更是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