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平陵关。
雄关高墙,旌旗招展,甲士执戈而立,一片肃杀。
城楼之上,平陵关总兵、岭南侯袁青禄遥望关外,广袤的平原尽头山脚下,隐约可见北戎军营。
城中收纳的败兵已经有三千人了,与败兵一起回来的,是极力鼓吹敌军有多么强大的流言,似乎人人都是三头六臂力大无穷。
在这些被吓破胆的败兵口中,北戎铁骑迅猛无比,强弓精准而狠辣,箭无虚发,锋锐的马刀只需轻轻一划,杨国兵身上的甲胄便如同轻薄的蚕丝一般被轻易割裂,随后就是献血的喷涌和生命的流逝。
随着流言的散布,本就不够坚实的军心雪上加霜。袁青禄有心杀敌,可纵然他再想要奋力一战,退敌军保国土,面对这样的士兵似乎也没了办法。
能够信任的亲兵不过万人,其他的兵,他实在吃不准会不会哗变,又或者临阵脱逃。
“守到最后一刻。”袁青禄喃喃道。也许是这低语的誓言带给了他信心,下一句变得铿锵有力:“我必将坚守到最后一刻!”
再次望了一眼早已被坚壁清野的城外,袁青禄一甩披风,转身离去。四周士兵一个个看着这位总兵大人,眼神复杂,有敬佩,有绝望,有不屑,也有决心。
回到府中,袁青禄刚刚进入大堂,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半大小子——袁烈,袁青禄最小的儿子。
“父亲,敌军来了吗?”小伙子袁烈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问道。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袁烈道。
闻言,袁青禄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表情也颇为无奈,“你个臭小子,刀都拿不动还想杀敌,你知道什么是保家卫国!还不赶紧去读书!”
袁烈不以为然:“像父亲一样就是保家卫国了啊!爹,我马上就成年了,去年你送给我的那柄腰刀,如今我舞得动了!再过不久,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上阵厮杀!”说着,袁烈兴高采烈得做了几下舞刀的动作,眼睛中满是期待。
袁青禄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是乳虎啸谷,可惜却不能百兽震惶,没上过战场的少年压根不懂得打仗意味着什么。
还是让他去读书吧,毕竟荀先生说烈儿天资很不错,是几个儿子里最聪明的,袁青禄这样想道。
“去念书,什么时候荀先生允许你出师了,为父再教你兵法。”
袁烈翻了个白眼,每次都这样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啦。
从袁青禄那里出来后,袁烈照例从园中小路溜达回房。先去见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侯爵夫人邹氏,请安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袁烈虽然称邹氏为母亲,却并不是邹氏的亲生儿子。事实上,邹氏的亲儿子只有侯府长子袁森一个而已,次子袁潮和小儿子袁烈都是妾室生的。
只是袁烈的生母因为难产而去世,弄得当年袁青禄很是哀悼了一阵子,也因此觉得亏欠袁烈,不仅对他比对两个哥哥更加宠爱,更是将他放在侯爵夫人名下养育。
而邹氏对这个侯府小公子也相当上心。在他不仅生活上处处照顾,在他长大后还请了当地名儒荀先生教他读书。谁料到,读了几年书之后,将门虎子不再甘心于死记硬背一些经史子集,多次表达了想要上战场的愿望,被袁侯爷打了一顿,才终于消停了。
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四书五经,袁烈想道:我已经十四岁了,大哥二哥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父亲身边就剩我一个,我一定要想办法领兵作战,这可比在朝中听那些文官算计人有趣多了。
这样想着,袁烈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毛笔、砚台,忽然发现不太够,又从袖口中掏出了几枚银钱,在桌子上摆弄起来。
前线的战报,袁烈在父亲书案上见过,旬阳山刘云超带领的六万大军遭到突击,被北戎铁骑拦腰斩断,随后,两万北戎骑兵横冲直撞,六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刘云超也沦为了北戎骑兵以少胜多的背景板,成了北戎主将公孙昊一战扬名的垫脚石。
“不应该是这样啊……唉。”
“为何叹气?”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袁烈循声望去,只见门口荀先生一身灰衣,正向他走来。
袁烈道:“哦,先生来了,我只是觉得这次旬阳山之战有不少不懂的地方,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听到这小公子又在琢磨兵家事,荀先生无奈一笑:“也罢,你既然身在将门,懂些兵事也不错,可我不是将军,这兵法嘛也只是略知一二,你若有意讲给我听,那我也有兴趣听一听你有什么不解的。”
终于有人肯与自己讨论兵法了!袁烈顿时来了兴致:“先生你看。”袁烈又摆弄了几下桌子上的银钱,“咦?你这是干什么?”荀先生看着袁烈手中的笔砚与银钱,心里有点疑惑,小公子已经会以钱为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