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之神重现的事情传遍了三界,一时人人自危。钟凝看着还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明月,叹了口气。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跑到弱水之滨,将那盘根于丘山之上的建木扛回了明月阁,将这里彻底拔出三界之外。
他又将建木的树枝带去了久州城外的荒山洞外,将魔族残留的遗部封进了另外一个幻境里。从前偶有修为较高的魔厌倦了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混入人迹,也想要学着人类的样子生活,可往往总能被一些居心叵测的术士盯上,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他离开了足足有一个月,当他耗费半身修为,一身疲惫地回到明月阁的时候,明月却犹豫地向他提出,她想要离开。
他这才不得不情愿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原来陪伴真会渐渐变成一种习惯。
他压住种种情绪,心平气和地问她原因。
“我彻底厌倦了在这样漫长枯燥的时光里过着这样身不由己的生活。”明月想了许久,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师父,我们姑获鸟一族一向是敢于追求的。从前我与主人有约,我追随了她一世,为此承诺奔赴终身不悔。”
“如今我与一人有约,我想追随他,我想入轮回,我想体会不一样的生活……我想留在他身边。”
在她扭扭捏捏的讲述中,他这才知道这只老鸟原来心里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少女的想法,早知她在凡间净学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早点把建木挪过来早点让她断了出去的心思。
失策失策,这真是他活了几百万年考虑得最不周全的事情。
见她下定了决心,他也不为难。只是帮她到幽冥司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那里走了一遭。他不过是翻了几下她口中那人的生死簿,又还是他亲自帮她造了七世的因果轮回。幽冥司那老家伙不费什么力气轻轻松松就骗了他一个珍贵的承诺,想想也还是很心痛。
她走后,他才发现原来明月阁也可以这样冷清。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吃饭,因为傀儡们都不会饿。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呆在傀儡室,从前总是厌烦她闲不下来的大嘴巴,现在却愈发怀念从前叽叽喳喳没一刻安静的日子。
那种渐渐被填满了的世界一瞬间又变得空荡荡的。
一切还像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得而再失才更加落差得明显不是么,得到过才谈得上怀念的痛苦。
他走后,她更加勤勉地做傀儡,甚至贴出告示提供交易。总有一些人或神觉得六根清净才好办事,便求着他拿走自己的意识或七情六欲来换取至高无上的权力、深厚的修为或是雄厚的财产。
原来称心如意的陪伴只能是那个人的存在,对于别人的热闹,他只觉得厌烦。
你看,不管是神还是人,总是有这样的恶习,身在福中不知福,失去后才开始学会遗憾。
第一世,她和他是敌人,却在一场偶遇里相爱。两国大战后她射杀了身为主帅的他,然后抱着他的尸首跳下悬崖。
第二世,她为一国公主,他为阶下囚,她为爱甘愿舍去一切,可最后他还是惨遭毒手,死在她的怀里,她遭人算计,为爱赴死。
第三世,他为一国祭司,她因掌中断纹而被视作不祥,他迫于百姓压力,对她施以堕刑,终其一生都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
第四世……
他每次都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打着哈欠看完了这一幕幕好戏,越往下看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每一世的套路都这么相似,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每一世都以惨烈的方式收束。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去幽冥司那里再走一遭。他一翻当初为她造的生死簿,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发现后面本该写满她每一世境遇的生死簿竟变得空空如也。幸得幽冥司那老家伙机灵,在他发怒的前一刻及时给出了解释。原来她对于整个轮回世界而言只是一个乱入的外来者,而他是一个已经被安排好命运的人类。
无论多强大的神都无法操纵人类的生死,他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类的命数,更没办法将她活生生地插入他本来已经设定好了的人生。
这是千年的铁律,也唯有如此才能维持三界平衡。
不过幸而第七世也就是最后一世里,她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她只是一个富家小姐,嫁给了身为皇子的他。
而他似乎想得太简单了。当偶然一日,身怀六甲的她满身疲惫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把一切都想错了。
那个人虽身为皇子却根本不受宠,如蝼蚁一般在宫内的明争暗斗里夹缝生存。他工于心计,才华横溢,擅长谋略,却无奈不受父亲重视,母族地位卑微,寻不到任何支持。他野心勃勃地觊觎着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几次差点死在政敌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