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偌大的城池外不知何时已经多了重兵把守。
日落西山将晚空染的血红,黑云压城,与霞光相接,风卷起漫天风沙,蒙上了人的眼睛,但这暂时得来的安宁,这一时诡异的安静,似乎都昭示着某种风雨欲来地意味。
“靳漾,你跟了本宫多久了。”穿着四爪蟒袍宫装的少女勾了笑容,精致美丽的脸上仿佛染了霞光,细眉弯弯,眼角下有一枚红色泪痣,媚得人心慌,肤如凝脂,乌黑的如流云般的长发垂在双肩,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直直的望着架子上的剑。
“回秉殿下,十年整。”趴着的少年抬起头,露出那一张不过十五六岁的脸,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青色太监服,头上只用一只木簪轻轻挽上,那张苍白的脸倒是好看极了,让人不禁能想到“世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一句美谈。
“十年了啊,想当年你才这么大……”她修长白皙的食指指到腰间,语气像是怀念。
靳漾轻轻闭了眼。少年记事,那时,他被父母贩卖,最终净身入了宫,被先帝身边的大总管瞧上,是她眉眼放肆,一言便收下他,教养他。
宫嘉荫不等靳漾去回忆往昔,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本宫下这最后一道旨意,侍监靳漾,本宫命你立即从密道离开,不得抗旨。别怕,本宫已经派人在宫外接应,可保你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说着,少女缓缓起身,拍了拍根本不会存在的尘灰,优美的脖颈后侧,是黑油的青丝,衬着那冰肌玉骨,通体雪白,美人若画。
“请恕奴才做不到,若殿下厌弃了奴才,将阴阳剑赐予奴才,奴才一剑归去,省得殿下忧心?“
无视少年抗拒的表情,她抽出架子上剑,一举一动都透着骨子里的高贵与狠厉。
阴阳剑,斩阴阳。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可显主人的地位。
“不,恰恰相反,本宫想你活下去。”她眼角一挑,语气寡淡,四爪金蟒仿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靳漾的眼神里却是宫嘉荫从未看过的拒绝和坚定,“奴才这辈子只愿跟随殿下。”
“靳漾,你跟着本宫,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本宫做的腌臜事不少,连累你也做了不少,你离开吧,本宫打点好了一切,出去后做个平常人,没人会疑心你的身份。”
靳漾摇了摇头,“奴才只是个太监,不想想下半辈子,只想随着殿下过下辈子。”
宫嘉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自己这一把剑,平静的对他道来,“本宫今生用此剑杀过无数人,你说,谁会是这最后一个,是宫玉楠或他的走狗,还是你,或者……本宫自己。”
靳漾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伤感。
咚,咚,咚。
丧钟响遍了整个宫城,宫嘉荫却忽然哈哈大笑,眼里闪着泪花,她往门口走,她的剑和那身深黑色四爪蟒袍一样拖在地上,发出当当的声音,“先皇薨逝,狗贼即位,天下便尊这乱臣贱子为真龙天子。”
靳漾三两下爬在她身后,依旧对她俯首。
“平身。靳漾,既然你不愿走,那便与本宫一同,看看那狗贼能活多久。”
“是。”靳漾便爬了起来,站在宫嘉荫背后,仿佛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九皇妹似乎也只能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了。”前方一人大摇大摆的走来,前面挡着无数执剑禁军,已将宫嘉荫的晋阳宫殿重重包围。
“靳漾,你看,如今这世道,连狗都能穿皇袍了。”说着竟是掩唇一笑,一动发髻上的流苏便捧在了一起发生响声,仿佛一起在嘲笑殿下的那人。
靳漾只是眉眼温和的看着她,“殿下可离得远些,当年养的野狗现在会咬人了呢。”
俩人一唱一和,仿佛被围住的不是自己一样,气的宫玉楠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嘉荫,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阳公主吗?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与你那肮脏的爪牙都会死在这里,不过……只要你跪下来,哭着求朕,朕说不定可以放你一命。”宫玉楠始终无法忘记被晋阳踩在脚下侮辱践踏的日子,他要碾碎晋阳的一身傲骨,让这个嚣张狂傲的妹妹在他脚下俯首称臣,为一隅之地向他哭喊乞求。
“宫玉楠,你简直是白日做梦。”宫嘉荫眼神一凛杀气腾腾,便执剑而出。
“本宫即便活一时,也要杀尽尔等不忠不孝不之狗贼,还我大晋朝纲清明。”
前面挡着挡箭牌,宫玉楠不紧不慢地喊,“晋阳公主毒杀先皇,以下犯上,罪无可赦。今杀晋阳公主者,赏千金,邑万家。”
只见宫嘉荫把着黑身利剑,莲步轻移,立体的五官显出冷峻的容色。
黑云压城城欲摧,那些黑衣禁军密密麻麻的站在殿下,手持利器对准了宫嘉荫,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贪婪的神情,仿佛宫嘉荫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行走的金山。
人再多又有何惧。宫嘉荫剑光一闪。哪怕今日必死无疑,她宫嘉荫也必然不得后退,殊死一搏只为对得起她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