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阁第七层楼,这里是亦槿的住所,也只有她一人居住,高处不胜寒的人,最是落寞。
雅然装点古色,抹去平日里昏暗的余温,留下方才片刻的冷寒。
“亦槿姐姐,十八姨当年到底是遭逢了什么,我瞧着上回来给她瞧病的医师傲气十足,浑不似咱坊间的郎中和气,倒与那宫廷乐师龟先生有些相像,怕也是个宫里来人,十八姨当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才染上这一身疯病?”芷儿伺候十八睡下,就开始了连珠炮似的提问。
“唉。”亦槿长叹一声,回忆起来,“当年宫里那位尚未开国还是一介布衣之时,雄心抱负安在肚子里,也不婚娶,整日流连烟花巷柳。有一日来了当时的风花雪月,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抵是刚盘下楼子,走了些人手,有些忙不过来,竟忘了收他的银子,瞧他气度非凡想必也不会赊账,结果他倒厚着脸让十八为他独舞了几个时辰!回过头我们为他收银两才发现他是个打白条的破落户,当时阿离正在这间顶楼上读书等候科举想一鸣惊人,听得堂下争吵便下了楼来,瞧见皇上那个无赖样,最后把皇上给打了,揍得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十八看了不忍,遂自己出钱了事,谁曾想两人一来二去闹出了情愫来……”
“那不是甚好?但十八姨未曾入……”芷儿倒是颇为十八高兴,可“宫”字还未说出口,却不由得联想到某些流传下来的恶毒的故事,脸色煞白。
“唉。十八当年还有子嗣,再不济也是个后宫宠妃的命,何况皇上年轻时是极为宠她的,问鼎乱世中他二人也是出入相伴,当年沙场行军十八也是一直伴着他的,他也向我们几个许过誓说必定让十八封后,可当年夜迹初开,人困马乏,却又内外交困,不得不向外求亲笼络外族,又迫于各方压力,以及十八青楼姑娘的身份,总之,十八未曾封后,阿离一气之下也负气出走九州,从此未曾归京,没想到十八却失了依靠,她性子温婉,在宫里受了气也只自己一个人咽下,好脾气却成了受气包,十八最后在宫里遭人毒手,害了这疯病,每每念及于此,我心上便不好受。”亦槿捂心佯疼,好看得令芷儿都痴了。
“姐姐如此国色天香,想来当年也是京城一景吧?”芷儿打趣道,往亦槿白皙的手臂上一捏,好似能掐出水来。
亦槿红着脸啐了她一口,“去,连你也来调笑我。”
这个“也”字用的是真讲究。
独孤离从门外迈了进来,“你年岁尚小,还不知道,亦槿姐当年可谓是风华绝代,艳绝京都,听闻光是疯狂痴迷她的追求者可以从城西的含香街排到城东的燕子巷呢。”
他又改换成了书生打扮,这下子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
“想来王爷当年也是这长队的一员吧?”芷儿掩着面笑道,笑靥如花,窗边的玉石莲都谢了,残了,愧杀了。
“好啊,你这个小鬼头,连本王都敢调笑。”折扇往芷儿头上“啪”的一拍,吓得她跳了起来。
“莫逗芷儿了,说说你怎么来京城了吧,你今儿个来,连九州这壳儿都不顾了,难不成京里已乱成这个模样,连你也想掺只手?”亦槿有些不放心。
独孤离摇摇头:“是也非也。照宫里传来的消息看,皇上如今自知时日无多,心心念念想的是保住他的江山不乱,各地分封了诸侯,郡县亦有官员管辖,未必会生成什么大乱子来,但他年少时也是混迹过江湖的,生怕武林人闹腾,想着叫上我们几个有分量的权贵,图谋开个武林大会,派个朝廷里的统一管制这群他眼中的祸端。”
亦槿冷笑道:“呵呵,他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江湖事自有江湖人料理,关官府什么事儿?”
一旁的芷儿倒是颇为兴奋,兴高采烈地道:“王爷的意思可是如今这京儿里有热闹瞧了?”
“你呀,就是有热闹瞧你就去哪,宫里这次也派了人,是新近招募的江湖上的一流杀手‘花失色’花惜月,生的极是好看,想不想看看?”
“王爷,你怎么老吊人胃口啊。去,去,芷儿想去。”
她们聊的煞是开心,浑然忘了雪月阁里不顺的事儿,只是芷儿总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像是要发生什么。
“这宫里原来是这么大的!不知王爷如今在哪,想来大概也急着寻我呢吧?”芷儿一边左顾右盼的一边喃喃自语。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前。
独孤离带着芷儿进了宫里的北辰门,嘱咐道:“宫里大的紧,休要乱跑,我进殿先去拜见陛下,你在宫里切莫迷恋美景迷了路,若真丢了,便找宫里那间最大的殿,在那里报上本王的名号自会有人帮你寻我的。”
“咦,王爷,这宫里怎么没那些个太监?我看小说话本里皇宫里都得有些个服侍的小太监啊?”
独孤离眯起眼,右手轻抚芷儿的头,像是宠溺自己女儿的父亲,又好像是看见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独孤,那些太监们好可怜,我们向陛下联名上书废了这条规矩吧?
芷儿忽然看见他眼里的泪了。
好像老人家回忆往事时的浑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