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曾目睹天宗皇帝当年一统天下,开山拓海的神武,或者崇武皇帝亲征四方,衣不卸甲的英勇,她不会觉得现在皇位之上的那位天子,是那样的昏庸而无能。
可惜,自己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一日,莫叹雪正在房内打盹,忽闻一只手把窗棂敲得嗒嗒作响,被扰了清梦,她没好气地恹恹推开窗子,宋庭秋从外面探过头来。
许是春暖大地,人们卸下那厚重的冬袍,冬日里沉寂已久的心思也跟着轻快活络起来,就比如眼下这个所谓的宽厚温良的贵公子,私下里其实也是个欢脱潇洒,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
过往有好几次他来这相国府上送药,都要在药膳房和莫叹雪打趣上一番,有的时候是故意仗着自己生得高大,把药材举得老高,看着她在自己的手下抓之不住,只能巴巴地干瞪着眼。
有的时候是给她带来许多家中婢女做的点心,那个婢女祖籍凉州,会做上几道凉州的吃食,风味和肃都城里的大不相同,其实莫叹雪前几世也未曾在凉州久居过,却要为了这个信口开河的假身份,而在他面前大快朵颐,连连地说着好吃。
也有的时候,是给她讲上许多余家二公子幼时的丑事,逗得她咯咯发笑。
虽然莫叹雪有时,隐隐约约觉着,宋庭秋同自己讲话,总是带着那么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看待一个可怜而无望的小兽,给她刻意织就着最后一点温存的残梦。
大概这就是贵公子们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通病吧,莫叹雪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有宋庭秋在总归是好的,因为余二公子不让她随便出府去,即便是每月一次出去的采买,也须得由家丁随同,回来还要把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一一回禀,日子久了,难免无趣。
尤其是对于前几世逍遥闲散惯了的莫叹雪来说,眼下的光景那真叫一个作茧自缚,早知如此,当初醒来的时候,就该去那雁九楼里,哪怕做个倒泔水桶的差事,也好过现在这般。
“宋公子,你这回可又是带了什么点心,要来投喂我啊?”莫叹雪恹恹地抬了抬眼皮,春困本就恼人,被人惊扰了清梦更是恼人。
她慵懒的调子让宋庭秋觉得有趣,整个左相国府上的小丫鬟,没有见了自己不毕恭毕敬的,只有她有这般胆量敢同自己这样讲话。
可转念一想,她这胆量不也正是自己给的么?若不是自己总是借着半个同门的名义,常常跑来同她插科打诨,她又怎么可能把她在这府里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地同自己絮絮叨叨。
比如她发现了余三夫人被余忘尘背后训斥偷偷抹泪,比如她发现了二公子房内叫柳烟的丫鬟对二公子暗送秋波,再比如府上有个守卫长得格外俊俏……
总之就是什么都说,什么都敢说。
宋庭秋从窗外三两步拐到房里来,双手一摊,“这次没有点心,享不了那个口福咯。”
莫叹雪撇了撇嘴,佯装出一副失意沮丧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是开心得很,她才不稀罕那些点心呢,还不是为了装装样子才故意狼吞虎咽的。
“今儿个爷高兴,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宋庭秋一脸神采奕奕上前。
这话勾得莫叹雪立时眼睛一亮,当下春色正胜,她正好不想困在这死气沉沉,又满是苦涩的药草味的屋子里,马上一口答应下来。
宋庭秋看着她那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带着眉眼间也绽出了一丝笑意,他常常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随便一句出去逛逛就可以让她如此欢呼雀跃?
也会在想,这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在堂堂相国府里说谎都可以那般镇定自若?
太医令府上从来没有过什么祖籍凉州的婢女,他给莫叹雪第一次带来的凉州点心,是在西市上寻了一个铺子买的,而后面几次带来的点心,是府上的婢女随便做的,和凉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骗她那是凉州的特产,她便一边吃着一边连连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