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辟疾守着胥绾月睡了一晚。可能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躺在一张床上了,又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已身心疲惫,胥绾月没有扭捏,很快两人便一齐睡了过去。
她执意要将村人都下葬,不忍他们的尸首暴露在寒风里。辟疾拗不过她,只好第二天一早起来,拿上铲子和胥绾月出门了。
他们安顿好了所有尸体,跟这些熟悉的人一一道别。
胥绾月在柳儿的墓前插了一根光秃秃的柳条。她家门前那棵柳树是她爹爹在她出生的时候种的。如今她死了,胥绾月便也为她栽一株柳树。
柳儿出生在夏天的夜晚,那是胥绾月来到这座宅子的第一天晚上。那时胥绾月和胧月好奇,就求着春娘带她们过去凑热闹。她是胥绾月看着出生的,胥绾月自然和她感情深些。
胥绾月冷静地安葬好所有村民,等做完这一切,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太阳要下山了,她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辟疾担心她再这样哭下去怕是要晕倒。但好在胥绾月很快就止住哭泣了,她像是突然记起来自己还要活着去见爹爹和胧月,便向辟疾要了水壶和卷饼,坐在石头上吃了起来。
她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往嘴塞着卷饼咀嚼着。这卷饼是春娘为他们留下的最后的食物了,昨天晚上她和辟疾都没怎么吃饭,春娘怕他们晚上饿,才做了卷饼备着。
辟疾看着胥绾月这副样子,反而觉得更心疼了。此间的惨剧带给他和胥绾月的不只是悲痛,更多的是领悟。他在下葬的过程中,终于醒悟,自己已经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战争久久不能平息,像这样的逃兵就会越来越多。刚过完严冬,皇帝和李真军中存粮应该已经不多了。赵皇后、长敬一方则致力于收复奉城以东的失地,又占据皇城,断了皇帝和李真两军的后路和供给路线。无论渊城一战最后获胜的是李真还是皇帝,都会被长敬的军队围剿,赵、林两家势必成为最后的赢家。
若是应国落入赵、林两家手中,百姓势必苦不堪言……
他不敢设想长敬统治下的应国会是何等景象,只想尽快将这一场战争结束。
是时候离开了。他想。
这天晚上辟疾在收到顾时迁的来信后,便将自己的决定写进回信里,告知顾时迁,希望他能将此消息传递出去。
2
胥文寅在除夕的一早回来了,没想到一进门便看到了杂乱的庭院。又听胥绾月说起前天夜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一颗心堵得不行。他愧疚于没能陪在胥绾月身边,想到胥绾月当时估计害怕极了,又觉得万分心疼。
“有什么好陪的。爹爹你一把年纪了,自己什么身体还不清楚吗?要是你在,怕是跑都跑不掉。”胥绾月笑着安慰他,把一切说得轻松。胥文寅看在眼里,更觉得愧疚难当。
等他知道了是辟疾救了自己女儿一命,立即感激涕零,心中对辟疾再无不满。
但这小山村终究是不能再住了,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两日,便启程去了芜州。
只要是胥文寅开了分店的地方,都知道他家有个做了太子妃的女儿。如今天下大乱,他不敢带女儿贸然前往。而芜州是胥夫人的家乡,当年胥夫人执意嫁他,就同家里断了来往。胥夫人的娘家柳家闭口不谈这桩家丑,芜州自然也没有人知晓他胥文寅。他盘算着要是柳家不愿意出手相助,那他们就先找家客店住着,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这两天宅子里只有张伯和胧月两人照看,张伯要去镇上采购,还要帮胥老爷核算分店的事宜,宅子里打扫、洗衣、做饭的活就都由胧月做了。胥绾月体谅她辛苦,也就不劳烦她了,她身边有辟疾,两人互相照拂,倒也过得去。
胥绾月夜夜难以入眠,时常在噩梦中惊醒,有时又梦见往年下乡避病的时光,生生把自己哭醒了。原本理所应当的乡下生活,萍水相逢的山村众人,如今再回忆起来竟是如此珍贵,甚至回忆里的每个人都万分友善,令她倍感沉重。
胥绾月吃不好睡不好,辟疾就心焦难安,每天守着她吃饭睡觉,不忍心就此离去。生怕自己一走,胥绾月就一病不起了。
等他们进了芜州,胥文寅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柳家,柳府收了胥绾月当三小姐,他们便住进了柳家。但柳老太太唯独不许胥文寅进门,他只好和张伯找了附近的客店住。